位置
&esp;&esp;凌琬愣了一下。
&esp;&esp;那句话来得太自然，让她一时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在迟疑什么。
&esp;&esp;她站起来，把外套脱下来掛好。
&esp;&esp;动作不快，只是走回原本的座位，那张她时常坐着写小说的矮桌前。
&esp;&esp;坐下的瞬间，肩线终于落了下来。
&esp;&esp;动作完成之后，她才意识到——
&esp;&esp;他的视线已经不在她身上。
&esp;&esp;彷彿那个被他确认过的状态，在她坐定的那一刻，被轻轻收走了。
&esp;&esp;过了一会儿。
&esp;&esp;肖亦走近桌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她侧后方。
&esp;&esp;距离很近，却没有碰到，像是刚好站在她动作与空气之间。
&esp;&esp;「背挺一点。」他说。
&esp;&esp;语气平稳，没有命令的锋利，也不像是在纠正什么错误。
&esp;&esp;只是简单地指向了一个状态。
&esp;&esp;凌琬照做了。
&esp;&esp;背脊拉直的瞬间，她才意识到——
&esp;&esp;他刚才说的，并不只是在谈姿势。
&esp;&esp;而是她那种，习惯把自己缩小、收紧，留在边缘的方式。
&esp;&esp;肖亦把话停在那里。
&esp;&esp;站了一会，像是在确认某个已经到位的状态。
&esp;&esp;然后他退开一步。
&esp;&esp;那一步不远。
&esp;&esp;却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仍然被留在原来的位置。
&esp;&esp;「可以了。」他说。
&esp;&esp;凌琬没有立刻放松。
&esp;&esp;她坐在那里，背脊维持着方才的线条，呼吸被小心地收着，手安静地放在腿上，没有多馀的动作。
&esp;&esp;那不是刻意停留，而是她知道——
&esp;&esp;在他没有替那个状态收尾之前，她还在那个位置里。
&esp;&esp;肖亦站在那里，没有再多做什么。
&esp;&esp;时间没有被拉长，也没有被推着往前。
&esp;&esp;过了一会儿，凌琬下意识想换个坐姿。
&esp;&esp;不是因为不适，只是身体习惯在空白里寻找出口。
&esp;&esp;脚尖才刚动了一下。
&esp;&esp;「先不要动。」
&esp;&esp;声音不高，却准确地落在她动作刚起的地方，像是把那个『要离开原位的念头』轻轻按住。
&esp;&esp;凌琬停了下来。
&esp;&esp;不是被吓到。
&esp;&esp;只是那一刻她明白，那个状态，还没有结束。
&esp;&esp;那句话来得太准确，准确到她知道——他看见了。
&esp;&esp;凌琬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
&esp;&esp;背仍然是直的，手放在腿上，没有再替自己做任何调整。
&esp;&esp;那一刻，她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保留』。不是被观看，而是被暂停。
&esp;&esp;肖亦没有再补一句『好』或『可以』。
&esp;&esp;只是站在那里。
&esp;&esp;过了一会儿，他往旁边移开一步。
&esp;&esp;距离被拉开了。
&esp;&esp;不是退回安全的位置，而是刚好让她察觉——
&esp;&esp;他不在原来的点上了。
&esp;&esp;那一步让空气变得不一样。
&esp;&esp;凌琬没有抬头。
&esp;&esp;却清楚地感觉到，他仍然在。
&esp;&esp;不是靠近，而是没有离开。
&esp;&esp;她意识到，自己在等的，是他什么时候会再开口。
&esp;&esp;这个念头浮现时，呼吸乱了一拍。
&esp;&esp;「不用那么急。」
&esp;&esp;肖亦说。
&esp;&esp;凌琬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一直停在很浅的地方。
&esp;&esp;胸口因此不上不下地卡着。
&esp;&esp;她吐了一口气。
&esp;&esp;没有刻意放慢，只是让呼吸走完原本该走的路。
&esp;&esp;空气重新稳定下来。
&esp;&esp;也在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
&esp;&esp;刚才那叁件事，已经结束了。
&esp;&esp;她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
&esp;&esp;不是因为被要求留下。
&esp;&esp;只是现在，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esp;&esp;那之后，日子仍然照原来的方式走着。
&esp;&esp;凌琬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来。
&esp;&esp;带着电脑和资料，坐下，打开，又合上。
&esp;&esp;有时写得久一些，有时只是翻过几页，便停了。
&esp;&esp;肖亦仍然有时在，有时不在。
&esp;&esp;在的时候，多半站在房间另一侧，处理自己的事；
&esp;&esp;不在的时候，空间也没有因此松动。
&esp;&esp;唯一不一样的是——
&esp;&esp;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
&esp;&esp;背的松紧、指尖的动静，连呼吸，也会在某个瞬间忽然被听见。
&esp;&esp;肖亦没有提醒她。
&esp;&esp;只是偶尔经过时，会停一下。
&esp;&esp;那短暂的停顿。
&esp;&esp;比以往多了一瞬。
&esp;&esp;凌琬没有说话。
&esp;&esp;她的身体却比刚才更安静了。
&esp;&esp;不是僵住。
&esp;&esp;而是，
&esp;&esp;找到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