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诸葛亮 第205
司马徽徐庶等都是聪明人,稍稍看了几眼,就意识到这些匠人想干什么了。徐庶还忍不住问:
“既是要这些工匠雕镂木板上的字迹,为何不直接让人在木牍上写字、然后直接刻呢?”
诸葛亮:“直接写在木板上,把无字部分刻掉,最后翻印出来的字迹是反的。只有这样先把纸反扣在上面描画,刻的字迹虽然反,但印出来是正的。”
说着,诸葛亮领着几人走到旁边另一间屋子,刚才的地方是雕版车间,这里就是印刷车间。
一群工匠拿着已经刻好的木质雕版,用普通的墨水在上面沾染一层,然后等稍稍沥干一下,再和盖章一样整个印在比左伯纸更好一些的桑皮纸上。
诸葛瑾还造不出油性的印墨,所以诸葛亮这边用的就是普通水性墨,跟日常写字的一样,没有进行过配方改良。但因为是用木板印,所以问题也不大。
要是想搞陶活字,甚至铅活字、铜活字,那普通墨水就沾不住了,必须用黏性油墨。
好在诸葛瑾这辈子也没打算搞出活字印刷,他在当初跟二弟分手前、想琢磨一个帮助刘备展示其“重视治学”属性的计策,首先就想到了印刷术。
历史上到中晚唐时雕版印刷术才成熟,自己如果能把雕版搞出来,已经比汉末进步了六七百年了,非常不错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
而且雕版这东西,从市场的角度来说,就是用到明朝都没淘汰,可见其生命力顽强、适应性之好。别看历史上这东西中晚唐就出现了,但是在唐朝的最后一百年里,始终没有被实用推广。
一方面安史之乱后朝廷掌控力极度下降。另一方面隋唐时世家势力依然强大,他们也不嫌手抄书贵,用得起,也不需要雕版印五经去做生意赚钱,还嫌这玩意儿普及后穷人也读得起书了,科举反而更卷。
一直要到五代十国最后的十几年,反复战乱把世家杀得差不多了,冯道拜相后建议皇帝以朝廷之力雕刻《五经文字》、《九经字样》,华夏历史上才算第一次有全文刊刻印刷儒家五经。
但五代那些皇帝也没用几年,就被赵匡胤用了,所以宋才是平民参加科举的初次爆发。
诸葛瑾要是现在就搞活字印刷,不但技术难度太大,也没这个需求,而且世家肯定会更仇恨他们的,饭还是一口一口吃比较好,雕版至少够用几代人了。
书这种东西,不适合一下子价格暴跌到太低,垄断知识阶层的反抗阻力会很强大,一下子把太多人推到对立面。
司马徽、徐庶、石韬、尹默当然也都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尤其是亲眼看到几千字的一卷《毛诗》刷刷刷几下就印好了,这速度岂能不让人惊叹。
司马徽面露叹服崇敬之色,不由感慨:“此仙法何人所想?孔明,不会是你一己之力想的吧?还是与令兄伏波将军合力所为?
有了此物,天下其他诸侯,谁还敢称重视文教……刘景升输得不冤。此消息若是传出,不仅荆州的流亡北士会被吸引,一年半载之后,怕是滞留北方的士人也会被吸引。此物对文人的诱惑,不亚于许都朝廷的授官之权!”
徐庶、石韬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但听了恩师所言,还是不由诧异。
一个印刷术、一个便宜获取书籍的技术,吸引力竟能比得上正统朝廷的发官之权?还是有很多人指望先来这儿求学,学有所成后再去许都求官?
诸葛亮听了这些赞美,倒是依然谦虚:“此言太过了,何至于此!我们不过是想为天下向学之人略尽绵力!此法最初的构思,全出自家兄。我不过甘附骥尾,把具体的东西督造出来罢了。
这几卷《毛诗》的字样,也是我先书写,然后让工匠反印描摹雕刻,不足挂齿。”
诸葛亮的书法水平还是很高的,至少字迹很大气工整,历史上虽然没有流传下他的真迹,但时人多有评语赞美,被史书所记。
这一世,既然诸葛亮按大哥的思路搞出了初代雕版印刷,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直接用了诸葛亮本人的字体,作为后来的标准“汉体”印刷字。没必要再去找蔡邕钟繇这些书法家之体了。
刘表愚行,不过适得其反尔
雕版印刷在印那种需要反复印成千上万本大批量书籍时,成本其实并不比活字印刷更高。
只是前期投入比较大,得把所有要印的书内容统统刻一遍,所以一般人做不了这种事情,而且启动阶段耗时很久。
活字的优势,主要在于启动迅速,有点儿新内容想印,几天就可以开工,不像雕版动辄要几个月准备期。所以在印需求量巨大的儒家十三经时,雕版就完全够用了。
而这些缺点,随着刘备诸葛亮以地方诸侯的官方力量投入印刷业时,就全部可以弥补掉了。他们有钱,不怕初始资金投入大、回本慢。也不在乎什么时候能雕完。
如今这项技术才刚实验出来两个多月,哪怕堆砌木匠人数,也只刻完了一部十三经中字数极少的《尔雅》,以及小半部《毛诗》,可诸葛亮等得起,一点点往外放,哪怕花上几年时间,吸引荆州和北方读书人,也够用了。
司马徽和徐庶在大致估算了一下印书坊的工作效率后,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诸葛亮却并不满足于立刻结束参观行程,既然来都来了,他当然要充分展示肌肉,展示潜力,把细节巧思都解说给徐庶听:
“这雕版之法,看着简单,其实还有很多细节要注意。智者当见微知著,防患未然。比如好不容易刻了一块版,或许印刷数百卷之后,有些字就会磨损。如果不加预防,直接整块版废了,岂不可惜?”
雕版在印十三经时,唯一还有一点相比于活字的明显劣势,就是将来磨损后替换比较麻烦。活字磨坏了一个字,只要换掉坏的那个字就行了。
雕版坏掉几个字后,却有可能要换整版。
但这些缺点,诸葛亮有诸葛瑾这个穿越者大哥帮他把关、提前预测提醒痛点,问题也就不大了。
哪怕司马徽徐庶这些外行人,暂时没看到其中门道,没问他,诸葛亮也要主动显摆。
徐庶一听,这个问题果然先见,他自己想了想,没想到解法,也就虚心求教:“既然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又当作何解呢?”
诸葛亮得意显摆道,如同一个钓了大鱼后在村里遛弯能遛空一油箱的村夫:“其实点透了也没什么难的,一是将来我们打算把版子再做小,现在一块大版印一整卷,动辄上千字,不够灵活。未来要缩到每页两三百字,纸张也要裁小,慢慢磨合出一个综合来说最高效的尺寸。
而且我在在首次雕版时,就要求工匠们选硬一些、耐磨一些的木料,同时把字痕刻得更深一些,普遍要确保笔画凸出于背板两分(大约四毫米)。
字迹凸出得高,就能多磨损几次。印个几百次后,如果发现相当一部分字迹被磨损了,还可以用砂纸把其他磨损少的字统一打磨一下,确保所有字再次回到差不多凸出高度的状态,就可以再印几百次了。
最后实在不行,还能把个别磨损特别严重的字单独挖掉,再雕一块一样大小的单字方木块塞进缺口补上、黏合,总之就是尽量用低成本手法修复延长雕版的耐久度。”
诸葛亮一边解说,一边带着司马徽徐庶一道道工序实地观摩过去,工坊中也确实有两三个木匠正在执行修复的工作,把偶尔出现磨损缺字错字的版子重新补好。
徐庶一开始浮光掠影而观,并不觉得这些木匠的工作有多难。听完解说后,得知这些雕刻的木头都比较硬,他也忍不住拿起一片木牍细看,用手掰了一掰。
最后,又拿出自己原先的佩剑,在木牍上用力划了一道,感受刻凿的难度,这才微微失色:
“这些木头果然挺硬的,那些匠人为何能运刀如飞,难道武昌这边连木匠的刻刀都特别精良么?”
诸葛亮再次被问到了得意处:“工匠们原本使用的刻刀,自然是不够锋利、难以雕刻硬木的。不过我这两个月本就在鄂县那边开凿大冶铁矿、革新用灌钢锻刀的工艺。
那边开矿冶铁炼钢的本意,是整军强兵,结果还没大规模量产刀枪,我倒是先让人用新法锻造打磨了一批木匠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