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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共话心中意

 

“你还见过我阿父啊?”她亮起眼睛。她的父亲,多么陌生的称呼。哪怕只听到他们的名讳都对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

“那是自然,叁叔父故去的时候我已五岁了。”看她听了半天,谢令殊终于又找到能和她亲近的话题了,心中快慰起来,语气也能加轻松:“我们小的时候,都被阿叔带着去玩呢,阿叔和叔母是最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子的。”

谢溶心里听着暖融融,羡慕极了:“你也见过我阿母呀?”?“嗯,阿姊很温柔。”他一想,好像哪里不对:“叔母年纪小,总是看着我们笑。”他虽然看不清谢溶的眼睛,却能想象那双好奇又期待的眼睛:“其实你更像叔父。”

“啊?”她来了兴趣,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些:“是长得像吗?”

“并非,你长得更肖似叔母。”谢令殊笑了一下:“但是你的个性很像叔父。”

“个性像父亲么?”谢溶憧憬地看着他,期盼他能再多说点关于她至亲的点滴。

谢令殊没有吊她胃口,顺着她说:“是啊,那个时候新君初定,长辈们都忙着出仕结党都很忙。都是叔父带我们去骑射,在清溪边上抓鱼…”

“啊?哈哈哈哈…”谢溶听到抓鱼忍俊不禁,她不能想象谢令殊、谢峤这样的贵公子挽起裤脚下河抓鱼会是什么样的。

“我还没有芦苇高呢,叔母带着我在岸边玩,骑马的时候也是跟着小马驹跑…”听她这样笑着,谢令殊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气氛终于松快了许多。谢令殊平时是不想这些事情的,自从通天寺接了梁帝回来,他日夜都扑在政务上,一边要安抚官家,一边要安抚出了钱的世家,还要防着朱益侯靖。以至于身边的探子隔叁天没有信来,他就要焦躁不安。

梁帝出家两次,次次都是钱亿缗,绢万匹得捐进了寺庙,世家早已叫苦不迭,元太子殁了以后不立储君,却把几个儿子全都迁去了边地,对自己的亲族作恶毫无底线的纵容。明明是“天下不平,庶国不宁,明王之忧也。”他却宛如目瞎,只看得见佛塔峨峨入云,佛寺檐牙高啄,自以为大梁盛世,可比汉武。

谢溶听得入神极了,跟着他的说起的旧事,好似自己也跟着他们去经历了一番。听着听着不禁热泪盈眶,她的父母和善友爱,喜欢幼童,想必在她还未出生之时就抱着美好的期盼与愿望。可惜可怜自己并不得见,好在他们的爱与责任付出的足够多,多到她现在依旧能生活在他们的树荫之下。

“你,你累了吗?”谢令殊听着她细微的吸气声,问道。

她才不会累,她恨不得听上叁天叁夜。可现在虚妄的往事充斥着她的胸中,如果谢令殊离开,她就要陷入失望的遐想了。她想要陪伴,却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只有他给她讲诉的事情才能解了她对亲情的渴。

“那,礼尚往来,我也给兄长讲一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吧。”再拖一会儿吧,让他再多陪伴一下自己吧。

谢令殊已经准备听她下逐客令了,谢溶却邀他留了下来,心中怦怦直跳。他是很想亲近她的,血脉相连的吸引可又不是兄妹的情感,令他苦恼。罢了罢了,他这样的人早已满身尘埃了。

从小时候爱生病,一开始徐夫人不许她外出,到之后与高娘子一起流窜佛寺绘制壁画,白日逛坊市,晚上看百戏。等着书肆最新游记小说。讲到最后她说: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若都能亲自去见一见多好啊。

这句话猛然击中了谢令殊的心,若此太平盛世,她何尝不能如愿走遍万里河山,不只是她还会有许多这样的人也能如此。可现在流民乱匪,城内朱门奢靡,城外饿殍遍野…

讲了不知道多时,谢令殊体贴地摸黑给她递了茶水,她也昏昏欲睡了。察觉到她的疲惫,谢令殊准备告辞。

“这个镯子你收好,它是我母亲送给你的出生之礼。”谢令殊把金镯递给她,正好对上谢溶来接的手。黑暗中,两只冰冷的手相触,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越是感觉不到,越是觉得不真实。

明明不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明明就在自己对面。谢令殊本来想松手,谢溶却牢牢地握住了他,摸不准她想干什么,只能弯着腰等她下一步动作。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眼前明明是个大活人,为什么没有温度呢?徐姑姑的怀抱温暖的,高姐姐的手心也是温暖的,为什么他这么冷?顺着他的腕子寻了上去。好在衣衫挡住的地方体温高些,谢溶摸到温润的肌肤在眼眶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谢令殊自知道她与自己父祖母族都是至亲后本能地亲近于她,只遗憾他想当她的兄长,她却不只有他一位兄长,想当他的至爱,却苦于世俗的规则。现在被她这样一勾整颗心只容得下她了。

他顺势坐在榻边把谢溶揽进了怀里,听着她细细的呜咽,断断续续地问他:“那,那我呢?你盼着,你盼着我吗?”

谢令殊心都要化了,满腹的柔情:“当然,我盼着你。只要办完公事,我就盼着想来看看你…”

真好啊,她的亲眷们都曾盼着她出生,对新生命有着期待和爱。“我,我当时,当时怕极了,现在还,还怕着,一闭眼就是,就是谢启浑身是血的趴在,趴在那…”

谢令殊心里也是一阵心疼,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阿渔呢?阿源也可以来陪陪你。你可以和郑夫人与大伯母说话的,她们都极好的。”

“我,我不敢,我说了要保护妹妹弟弟,若是告诉她们了,她们会为我担心的。日后便不敢叫我去了,可我也想保护她们。”她终于不哭了,心中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崩溃。好在他总是放心让自己去做事。

“谢令殊。”她说道:“我愿意和你一起。”再多的话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见他半天未答复,谢溶心中开始忐忑。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谢令殊又念出了这一句,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像金玉碰击。

“你不怕吗?”谢溶知道他曾写过这个纸笺给自己,让她知道他比自己更早直面这段情感。

“我不怕的,我们应该在一起的。”这是躲不掉的宿命啊,谢令殊想,若是有什么轮回诅咒,他们才是命定的倒霉蛋吧。干脆就让这一脉断绝在自己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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