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她迫切想到得到一点“局外人”的反馈,来判断自己的立场究竟是否正确。
抿了下唇,她将事情的始末详细道来,也提到校园论坛里那些十分不友善的留言:
“宿舍里丢了贵重物品,第一时间肯定会想到向学校反馈和报警呀,我们也不知道小偷当时偷东西的目的……”
“陈桂雪需要钱给爸爸看病、需要还债,可被她偷走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也很重要:邱怡的ipad是她外婆省吃俭用攒钱买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她平时特别珍惜,现在被卖掉、找不回来了。”
“身世可怜的人犯了错误,难道就不应该得到惩罚?不管家庭条件差的同学错的有多离谱,作为有钱人的我都得宽容,谅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何况,我们都已经不追究了她法律责任了啊……”
温轻雪越说声音越低:“……真不公平。”
如果心情可以具象化,她想,此刻自己的身上应该贴满“不解”“质疑”“委屈”之类的二字标签。
坐落哲海最繁华的地段,檀香名郡绿化确jsg实一流,晚间亮起仿古路灯,当真有种在逛“大观园”的错觉。
路过景观桥时,池子里的锦鲤跃出水面发出“扑通”声响,温轻雪被突然飞溅的水花吓得双肩一耸,赶紧贴向扶栏,半晌又想起来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新裙子,肯定弄脏了。
低下头检查,果然在前襟处发现了一块水渍。
她急忙从包包里抽出纸巾,懊恼地擦了又擦。
商执走到她身边:“裙子很贵吗?”
“不贵的,四千多。”温轻雪随口回答,“clc的秋冬新款,好看吧。”
商执知道这个高端女装品牌,四位数的价格对那些大小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工薪阶层家庭的女孩来说,多少有点奢侈。
他沉声提醒:“四千块,可能是你同学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擦拭水渍的动作一滞。
商执又问:“这难道公平吗?”
温轻雪哑然。
这是她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眼下,却被商执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她闷闷地将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一旁边的垃圾桶:“你是想告诉我, 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吗?”
“不,命运很公平。”商执面上波澜不惊, 眼神中无端多出一种叫释然的情绪, “不管过着怎样的生活,富足也好, 贫困也罢, 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变成一抔黄土……”
温轻雪心有余悸地打断他:“你不要随便说这种的话,听着怪吓人的。”
商执故意逗她:“怎么, 怕守寡?”
温轻雪仰起脸反问:“那你怕不怕我拿着你的遗产养别的男人?”
没有想到小姑娘会反将一军,商执一愣,继而笑道:“听你这么一说, 我倒确实有点害怕了。”
温轻雪默了片刻,难得语重心长:“那就好好活着, 千万别想不开。”
商执睨了一眼:“……我没有想不开。”
“啊?”她一愣, “没有吗?”
脸上分明写着“真的吗,我不信”六个字。
觉察到哪里不对, 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商执眉心一拧,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确实没有”。
温轻雪的脑子却“嗡嗡”直响:那家伙的语气不像是在逞强,也不像是在掩饰……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分析错了?商执虽然没有走出童年阴影, 但也没有沮丧到要结束生命去赎罪?
那这段期间, 她到底在对他同情、关切个什么劲?!
男人微微挑了下眉,将险些跑偏话题再度拉回来:“温轻雪, 这是需要你自己去经历、去思考的人生一课——我只能帮你指出问题,不能替你做出回答。”
她静静听着,头一回没想着反驳他。
商执又道:“既然你享受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优渥生活,那就要做好对抗猜疑和诋毁的准备,至于到底去不去对抗,这得由你自己决定。”
“不止如此,你还会遇到一些比这更沉重、更痛苦的东西,比如,远离故乡来到哲海生活,比如,要带着面具演戏给周围人看,再比如,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共度一生……”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度飘向温轻雪:“有得有失,这才是公平。”
对方直呼她的大名,而不是“轻轻”,这让温轻雪无端紧张。
细细琢磨商执的话,她却并不认同:“我没有觉得沉重、痛苦……”
他没有听清楚:“嗯?”
“商执。”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温轻雪仰面迎上他的目光,“我并不觉得‘和你结婚’是一件沉重、痛苦的事。”
在那个瞬间,商执产生了一种错觉:花开,原来是有声音的。
他听见了。
冰雪消融,昭告着春天来临。
如同朽木般干枯的身体里舒展出嫩芽,他的声音也因喉咙发干而略显喑哑:“是吗?”
继而是无声的笑。
隐隐觉察到自己说的话给足了某人胡乱联想的空间,温轻雪面上一烫,赶紧一转话锋:“我、我就是觉得现在这种婚后生活还算马马虎虎啦,日子虽然过得寡淡了些,但偶尔也能看到丈夫的闪光点--就像你刚才的那番说教,讨厌归讨厌,但确实有提醒我得去认真思考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