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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貔貅大为不满,觉得她是小瞧了自己,黑着脸朝她睨去。

眼刀发了半天,见她毫无自觉,依旧笑个不停,浑然不将自己的威胁放在眼里,恼羞成怒中把手抽了出来,走到离老者远些的阴影处,表情冷峻地抱着双手,示意她速速上前。

青衣老者手指朝虚空一弹,貔貅吃痛地抱住脑袋,蹲到地上,嘴里不客气地大骂道:“打我做什么?你这死老头儿!”

“见笑了、见笑了。老来得子,不忍管教,失了规矩。”老者歉意地说了两句,却没阻止他四处撒野,只看着倾风问,“这位侠士,千里迢迢来我映蔚,总该是有所需求的。狐主请我卖他一个面子,对你多加关照,你可以随意说说,想与我映蔚做什么生意。”

倾风大大咧咧地问:“你们映蔚还收人吗?”

老者笑着摇头,坦然往城镇的方向一指,解释说:“我不瞒你这后生。你可以自去映蔚看一眼。我映蔚的大妖而今只能庇护半座大城的百姓。只要不坏我映蔚的规矩,谁有本事,谁住进去。其余灾民求个侥幸,要住到边上,我也不驱赶。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腾不出手相帮,也没办法了。再者就是,得出银子。”

貔貅抬起下巴,好不容易等老者说完,指着倾风张狂说道:“陈倾风,我听说过你。在都城一剑一步杀一人,杀得城中兵将都不敢近身,好不威风!可他们都说你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之一。只要显露一点自己的剑术,整座天下都可任你呼风唤雨、来去自如,偏偏你为了一群与自己毫无干系也未必知恩图报的平民四处奔走流浪,值得吗?”

这话成熟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说的。鬼晓得这厮而今究竟是几岁。

倾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没有过去草棚,而是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会儿,回答道:“我想天下之大,总该有个地方,能广庇天下寒士。能叫老者不必冻毙于风雪,能叫稚童不必饿死于街巷。能叫读书人不必提笔泣血,能叫陋室穷苦之人能抬头挺身。或许还是免不了鸡鸣狗盗之事,蝇营狗苟之辈,可是总该能叫百姓活得下去,有能说道理的胆气。闲暇时分,还有能思考明日要做些什么的心力。”

貔貅好像听了个笑话,不顾及地叉腰大笑出来,问道:“在何处?在你梦里吗?”

“是啊。天地广袤,人间放旷,为什么会没有呢?”倾风抱着自己的剑,笑容和煦如隆冬晴日,眼神中华光熠熠,望着渺远的天际,轻声说,“所以我得建一个。”

貔貅脸上的嘲讽之意挂不住,渐渐消散。

他会嘲笑他人的愚蠢,却不会将他人的善良义气视之为愚蠢。

青衣老者端坐不动,唯有衣摆随风鼓荡,不动声色地问:“所以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倾风灿烂笑说:“想来找你借点粮食。顺道再向你们借点人。毕竟初来乍到、无根无基的,有点棘手。”

青衣老者遗憾道:“人人日子都不好过啊。我总不能拆了自己的墙,去补你的墙吧?那映蔚的百姓也是无辜。”

倾风说:“我可以与你做买卖啊。教你们如何帮助人族修炼遗泽。剑术什么的,也可以倾囊相授。学不学得会就不保证了。”

貔貅古怪地看着她,随即以“果然如此”的表情惊呼道:“陈倾风,你不愧是天下第一的蠢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师父是不是已经死了?你老祖宗的棺材埋得够深吗?不会半夜跳出坟来拍死你吧?”

倾风现在就想拍死他。

她目不斜视,风轻云淡地道:“‘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妖境都成这破样了,再蹦一蹦天都要塌了,还不联手挽这将倾之势,讲什么争权逐利、一己之私,那真是没救了。剑术也好,遗泽也罢,都是带不进棺材的东西。能叫习得自保本领的人多一个,让敢于跟天道叫板的人多一个,缘何不做?只有自己是个废物,靠着祖上庇荫才占得先机,比竹子还中空的败类,才不敢这样做。”

貔貅皱着脸转向青衣老者,告状说:“老头儿,她是不是在激我?”

青衣老者的眼睛睁大了点,眸中精光闪烁,深沉地注视着倾风,似乎在辨认她话中真伪。

倾风催促道:“这买卖做不做啊?你们还可以转卖给狐主。不过我想平苼是真没什么余粮了,顶多只能换个人情。狐主的人情倒也值钱。我出手可够大方了。”

青衣老者拍了下手,脸上荡漾开一个笑容,大笑道:“做。这么划算的生意,怎能不做?你先随我进城吧,明日我就将粮食给你们送去。以后每月运一次,直到明年的秋收。至于人手,我实在借不了你。我映蔚虽什么都讲公平买卖,可性命攸关的大事,从不以此谋利。大多高手都聚集在都城,你只能回京城去找。我顶多借你一些能做事的青壮劳力。”

他站起身,朝着小童一招手,走在前面领路。

等倾风从映蔚返道,已是三日过后。

本以为能看见城中百姓喜出望外的脸,岂料回到城中,最先看见的一片漆黑的焦土。

一群形销骨立的灾民带着沧桑倦容,蹲守在官道中间,手中捧着个陶碗,珍惜地小口喝粥。

因有了粮食,屋舍被烧的百姓也不见原先的恐慌,只是眉宇间的疲惫消抹不去。

众人见她出现,纷纷起身朝她鞠躬。

倾风抬手一压,示意众人自便,看了一圈,发现白重景半躺在人群中间的一辆牛车上,坏里抱着把宽刀,脸上全是熏黑的污渍,睡梦中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

倾风上前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白重景猛然惊醒,还没睁眼,已率先抽出长刀,好在被倾风及时按了回去。

“陈倾风!”

白重景可算清醒过来,见到她先是兴奋,再是深自内疚,有点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嚅嗫道:“陈倾风,我没看好。你前脚刚走,就有人进城来放了把火。虽然及时扑灭,可来人手脚利落,成群,我根本拦不住,也打不过。之后每天晚上,他们都要潜入城中四处点火。还烧死了一个人。直到映蔚的人送粮食过来,帮忙守了几晚,才安宁一些。可不能总是如此。昨晚他们又来了。”

倾风阴沉问道:“谁?”

白重景摇头,还没说话,倾风又自己答道:“我得罪过,又那么无聊的,只有都城的那帮毛头小子。看来是没将我的话放在眼里。”

白重景揉了揉脸,从牛车上跳下来。因数日熬夜,脚步有点虚浮。

他拽着倾风到无人的角落,紧抿着唇角无助道:“怎么办啊倾风?哪有千日防贼的?粮食送到后我更不敢睡了,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城里原先的那些百姓认为是我们招来的灾祸,现下与我们很不对付,要求分我们的米……他们若是生活不下去,好好来说,我也不是不能给,可他们骂得实在太难听,我就不乐意了……可是这火,又确实跟我们有关系……”

他纠结得很,将自己的头发挠成了杂乱的鸡窝。本就不大聪明的脑子思考了一顿后,更加糊涂了,最后只能一脸无措地看着倾风,等她决断。

倾风平静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我回来了,他们不敢再来。”

白重景犹自不放心,被倾风踹了一脚,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倾风坐到牛车上,解下身后的长剑放到一旁。不舍昼夜的赶路,让她也有些心力交瘁,靠着身后的米袋正打算休息片刻,一孩子怯生生地给她端来一碗粥。

映蔚虽然运来了几袋粮食,可众人刚经历过饥荒,不舍得多吃。

第一天忍不住煮了锅粥,却是依靠不停加水,让每个人多喝几碗米汤解解馋。今日倾风回来,才从锅底捞出浓稠的一碗,送了过来。

倾风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小童受宠若惊地笑了一下,缩着脖子,小跑了回去。

一顿饭还没吃完,白重景说的闹事的人又赶了过来。

灾民们如临大敌,将小孩儿们都推去身后,其余人围挡在牛车前面。

两波人直接在街上起了冲突,互相推攘着叫骂,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词接连地往外蹦,不带停歇。

“天爷啊!你们烧了我们的房子,竟连点米都不肯赔!是从哪个狗肚子里钻出来的小贱人,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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