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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貔貅很是受用,合上扇子,敲了两下车厢,笑说:“不过我与你们不同路。我不取道映蔚,此行直去少元山。你们可别跟错了。”

一群商户奇怪问:“去少元山做什么?那地方又没半个活人。听闻路上还有诸多吃人的煞气。”

貔貅用状似的玩笑语气说:“种地、引水、救世。那座山再没人去,就要生气将整座妖域都给踹翻了,你们信不信?”

这番肖似胡言乱语的鬼话,想是三岁小儿也不会当真,岂料为首商人拍着胸脯道:“信啊!城主何曾说过谎?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就是一个诚字!您说了我们就信!”

貔貅先是笑,紧跟着又是挠不到痒处的强烈遗憾,恨不能隔空将陈倾风一掌逮过来,让她亲眼瞧瞧,什么叫他们映蔚的百姓多是骗子,大家伙儿分明是掏出心肺来做的良心生意。

外边的商户慷慨激昂地举起手道:“那我们也去!”

貔貅回过神来,用扇子指点着几人,讶然道:“你们去做什么?没多少本事,上山可是要吃苦的。何况山上可没什么宝贝,这趟生意稳赔不赚!”

商户抹了把头顶的热汗,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说道:“这是什么话,城主不是说要去救世吗?我也觉得那座山邪门得很,市井早有传闻,说龙君是吊着口气没死,哪天真死了,妖境的百姓都得一块玩儿完!救命的买卖,怎么能算赔本?”

“去就去了,反正活了五十余年,已经够本。天下山水都看过一遍,没什么稀奇,只缺个少元山,就叫我去登登看!”

“你这老小子,好狂的口气啊!”

“我这趟去了,百年之后,天下还能有人知我赵三的名号吗?”

“哈哈哈!论爬山,你也爬得不够我快!”

“好!”貔貅大笑,指着他们对不远处的狐主洋洋得意地道,“瞧见没有?这就是我映蔚的大好儿郎!”

活也潇洒,死也激昂!

狐主骑在一头黑色巨熊上,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笑着点头道:“善。”

随即一拂袖,在空中显出一道投影。

城墙之上,一披坚执锐的将士高举兵戈,刀刃上寒光如虹,青年气势雄浑地呐喊道:“可有义士,愿随我去救援少元山?”

底下一群看不清面庞的青壮抱拳高呼:“我等愿往——!”

只听那声音,是响彻寰宇,震荡山海。

再看那英姿,是气吞山河,波澜壮阔。

“难道我映蔚没有吗?你这老狐狸瞧不起我那富贵城?”貔貅大掌一拍,从马车中跳了出来,随手一攀,飞跃至车厢顶部,拿扇子挡住刺眼的烈日,疏狂大笑道,“等我映蔚城里调集人手,可叫天下侠士都看看,我映蔚的百姓,才是世上最英勇的豪杰!往后别再拿‘骗子’、‘骗子’地挂在我们身上,江湖市井之人,从来‘义’字当头!”

赵鹤眠单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拎着个酒壶,刚出城门不远,已仰头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脸上的伤口刚刚结痂,他醉意熏熏地打了个嗝,听他几句放纵狂言,跟着大笑起来。

貔貅看不过他这浪荡模样,嘲笑道:“你这酒鬼,可别刚出少元山,就把自己给喝死了!那真是浪费了白泽一番心意。你小子就算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也得把腰带给勒紧咯,记得自己可值白泽的一枚妖丹啊!”

赵鹤眠双目清明,与边上几位人族修士一同扭头看向貔貅,长发萧萧中放旷一笑,执剑高指远处,说:“我人族等这变局之日已有数百年了!不好意思,这朝云龙变幻的风头,还得是我们人族出了!”

中年修士滴酒未沾,整个人却软得左摇右摆,好似醉了一般:“万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等还能共行一道。快哉啊快哉!想瞧瞧人境的风光啊!三百年啦!”

“不必打杀见血,论到徜徉山水,治世救困,你们妖族,可远不及我们人族。”

“世上山脉,以少元山最为雄壮!可乾坤万象,唯人族能抵天地至高!”

“放你娘的狗屁!”貔貅听不得他们的大话,嫌弃道,“去去去,一群酒鬼!”

想来是这段艰险的世途本就醉人。

艰苦、洒脱、畅怀、风流,俱是交融于水。行得越高、越远,那浓稠的情怀便被迢迢而来的春风酿成了一杯酒。

生死便也不可怕了,大梦之中仅有壮怀的豪情,敢指天对日,一争高低!

鹰隼冲天,穿入几朵寥落的云絮,天空澄清,一平如镜,飞鸟渐渐化为黑点远去。目尽处,忽而南风四起,压低覆盖在山路上的密密芳草。

脚步所过之处,汗水淋漓。

眼见少元山近在咫尺,走在干涸的溪岸山岩边,张虚游胸中一股豪迈之气愈加跌宕,热血奔流冲至大脑时,潇洒抽出长剑,想往对面的石头上记两句有感之言。

否泰山上的试剑石刻不了字,路边的白石还能不行吗?

剑尖刚起,那股英雄气概还未得到纾解,便被身后的柳随月一棒子给打碎了。

柳随月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怒骂道:“张虚游,你来少元山是做什么的?怎么能随意动刀动剑呢?往日手欠就罢了,来了少元山还敢杀生,我叫我师父揍你!”

张虚游一步跳开,荒谬叫道:“什么杀生?这只是一块石头,你见过石头成精的吗?”

柳随月用力跺了跺脚,更大声地嚷道:“那么大一座山就在你跟前摆着呢,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张虚游回头看了眼,登时语塞。失意怅然地支吾两声,老实将剑收了回去。

走在前面的柳望松长袖盈风,信手一甩,从宽袖下扔出块手掌大小的石头,抛了个弧线,定定落在路边的一块白石顶上。

张虚游指着他正要告状,柳望松先行道:“看什么?这是我从否泰山上刻好带来的。”

张虚游:“……”

柳随月在二人之间转了转,蹙着眉道:“你们这帮男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三岁就不玩你们这种把戏了。”

她叹息道:“可惜了酌泉师姐不能来。”

前方是陈冀新招纳来的兵将,队伍肃整,闻言回头一看,无声浅笑。

谢绝尘因琐事落在最后,骑着辆牛车缓缓赶至。车上摆着数个箱子,将车轮压得深深陷入泥地,留下两道清晰的辙印。

板车行到柳随月身侧,后者实在忍不住靠近过去,与谢绝尘对视一眼后,用手指轻轻将箱子顶开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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