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倾风忍俊不禁,一句话笑颤了音:“别叙师兄是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别叙愣了愣,轻声问:“你是在笑话我吗?”
他喉结滚动,有种心头发冷的错觉,因她这不算认真的态度,本要维持住的淡然神态有略微的崩裂。
他想着倾风拒绝也好,装傻也罢,可唯独不应该会拿旁人的真心当玩笑。深吸了口气,强行镇定地道:“昨日你还在我床前哭得……楚楚可怜。”
“那是你在做梦。床前我可没哭。”倾风澄清说,“我一到村里就遇见了那几个古怪的人,忙着与他们周旋,以防你受奸人所害,到你醒了才安心片刻,哪里能当着他们的面掉眼泪?好在你有惊无险,逢凶化吉。果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林别叙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抽搐了下,不知是因为身上血液流逝,还是这夏日太冷。
他有些与自己较劲的,非要再将一颗心捧出来,让倾风当着他面摔碎的狠绝,面色惨白道:“是吗?我以为倾风师妹对我多少有些情谊,我为你付尽心血,能换回你片许真心。”
倾风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又说:“不过,你要是真死了,我不会只是为你抹两滴眼泪,更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什么短暂伤怀片刻就把你抛之脑后。说得好生轻巧,当我是个多冷酷的人。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
林别叙还没回过神来。
他对世事通达洞明,偏在倾风身上屡遭挫折。被她随意几句话挑弄得心神不定,晕头转向。连最基本的真假也看不出来了。
倾风挠挠头,颇感困扰说:“你们这些人都真是奇怪,当初对我师父也是这样的偏见,觉得我师徒二人心中有大义,脚下有大道,手上拿了把剑,就跟没了血肉一样。人活着,总得有了不去的私心。”
林别叙有些呆住了。
“我心里本来就是有你的。不过我昨晚盘算了下,其实你的位置只有这么一点儿吧。”倾风比出手指,为了强调“一点儿”,两根手指快要粘到一起,笑说,“往后的事情嘛,再看吧。毕竟别叙师兄也说了,再不惹我生气了,可鉴于你以前总是哄骗我,我得先试试真假。”
千峰似剑
(“打一顿吧,还是打一顿。我忍不了了。”)
林别叙才回过神来。心如擂鼓, 敲得他思绪起伏澎湃,脑子被烧得有点迟钝,唇角已掩饰不住地上扬。
他克制地摆出个严肃的, 或者看起来不那么忘乎所以的表情,可上涌的滚烫血液浇得他眼神都热了起来,满眼都是神采飞扬的华光,殷殷地看着她笑。
倾风歪过头,对着他的脸审视片晌,调侃说:“别叙师兄方才不会, 差点要哭了吧?”
她走过来,近距离坐到林别叙跟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活该,谁让你昨晚没事说什么遗言,吓得我……后事都给你安排好了。”
林别叙失笑说:“我也说了我不会死,是你自己不信,怎么全赖我?”
他碰了下倾风的手,后者记仇地将手抽了回去。
林别叙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轻声细语地问道:“那我喜欢你,你开心吗?”
倾风本想开个玩笑, 但见他眉梢眼尾都不经掩饰的深重情谊,一张清绝出尘的脸也变得不那么拒人千里了, 到嘴的话转了一圈, 被蛊惑着如实说道:“当然开心啊。别叙师兄长得这么好看。”
林别叙的五官被虚淡的晨色照得有些微模糊, 眼中的笑意也被融化了两分, 像池温水一般柔和。
他觉得一张皮囊没什么紧要, 不过是他活在这世上的虚伪面皮。人人看不见彼此的真心, 才要看外表的一层假象。
他多年来扮作世人眼中的君子,扮旁人心目中的白泽,只将一滩丑恶腐朽的私心都装在内里,浮泛地游览尘世,看着众生万相的剧目,暗暗也笑他们伪善肤浅。
可听倾风这样说却不生气,只希望自己真如倾风想象得那般好,是个含雪履霜,坦荡于世的无垢之人,反笑道:“是吗?”
他抬起手,凑到倾风面前,说:“我手凉。”
倾风好笑道:“你自己捂热啊,同我说什么?”
林别叙是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无赖的。就算倾风是块石头,他也要拼着玉石俱焚的代价上去敲出条缝隙来。倾风给他几分颜色,他更没有退却的道理了。要是连这点脸面也看不开,也不必再谈什么修行。
他抓住倾风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扯了扯,再五指握住她的掌心,不容她推开。
手心里微微带点汗意,有种暧昧的湿润。
倾风看着他,少了一点平日的灵秀狡诈,笑说:“你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
林别叙摇摇头,贴近她,清透的声音低低道:“我这条命算是从倾风师妹手上赚回来的,这欠下的账该要怎么还?”
他还没与倾风温存几句,黑皮青年恰巧端着碗药进来了,陡然撞上这一幕,想离开又不方便,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口,几次转身犹豫后,抬脚用力往地上跺了跺。
倾风吓了一跳,很快恢复了冷静,若无其事地起身,做了个手势请他入内。
这回的药与昨晚不同,是刚煎出来的,质地粘稠,送过来时还在冒着小泡。
昨日林别叙疼痛难熬时,在舌尖咬出了不少伤口,喝起来有些慢。
倾风退到桌边,瞧那黑皮青年不停挪动着手脚,整个人显得焦虑不安,不由问道:“你还有事吗?”
壮汉不在,黑皮青年活似少了半张嘴,对着陌生的二人不擅说话。求助地瞥了眼倾风,不好意思死盯着林别叙,便拿余光频频往他身上扫,嘴里只简单催促说:“快点喝。怎么樱桃小嘴的?”
林别叙差点喷出来,呛得自己咳嗽不止。
倾风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笑到畅快处,按着腹部跟着戏谑道:“我们别叙师兄确实一直是娇生惯养的。你这药太烫了,他怎么喝得快?”
黑皮青年抬着手,恨不能上前帮他一把,说:“我要洗碗。”
倾风哭笑不得道:“我来洗就行了。你先去别处忙,到时候我把空碗给你送去。”
黑皮青年坚持说:“不行!洗完了还得锁柜子。”
倾风感觉自己的底线受到了质疑,愕然道:“我又不偷吃!”
黑皮青年:“你不吃,可村里有动物有小孩的,会乱翻东西。”
林别叙生怕他二人又聊到什么古怪的话题,抓紧喝完了,把碗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