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他这样一问,搞得倾风也拿不定主意了。
“直接动手确实不好。”倾风犹豫道,“阵前应当先利诱劝降?”
为首一名妖兵当是认得她,见她旁若无人地与貔貅说话,举止冒犯,仍是好声好气地喊话问道:“狐君,在此何为?”
倾风策马上前,直言不讳道:“你们是要去杀山上的人奴?我这人喜好多管闲事,看不惯犀渠赶尽杀绝。不如你们在此停下,回去与你主子禀告,就说闹事的人皆已重罚,此事掀过作罢。”
妖兵苦着脸笑道:“狐君玩笑了。我当不起如此大的职责,更欺瞒不了城主。不过一小小兵将,望狐主不要为难。”
“当真没得商量?”倾风叹了口气,拇指推出剑鞘,“还想与你两不干涉。毕竟以杀止杀,诚非我所愿。可你若实不肯放下兵器,我也只能与你血溅三尺。你自己掂量,值不值当。”
那小妖没有恼羞成怒,也没缠着她迂缓相劝,只是抱拳道:“想问问狐君,我们王将军去了何处?”
“嗯?”倾风手上剑锋一收,惊讶道,“你是王道询的兵?”
那小妖颔首:“正是。将军失踪了两日,城主便提拔我做了统领。今日恰好当值,接到消息前来巡视。”
“你们王将军此刻就在山上。”倾风遗憾地说,“他不忍见人奴惨死,此番与我是同道,怕要叫你失望了。”
那统领沉默了下来。后方的妖兵们混乱片刻,窃窃私语,未等统领喝止,复又平静下去。
似乎对她所言并不意外。
看来犀渠手下的妖兵也并不齐心。“王道询”所辖的部伍便偏向亲近人族。只是碍于威势,不敢表述。
倾风觑见可乘之机,诚心劝道:“我说你们这群小妖。纵使父母不是人族,身上也该有人族的血脉。兄弟姐妹,亲友间总得有几个人族朋友。若真觉得人族低劣轻贱,自己又算什么?君子见生尚不忍杀,那群人奴与你们素无冤仇,哪能狠得下心,夺他们性命?即便不信鬼神,也该信天理昭昭。”
小妖伸长脖子,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视死如归道:“狐君所言道理,我等虽然浅薄,自然也懂。监察人奴本不是我等职务,可既然城主有命,便不敢违令。我知狐君悲天悯人,可不能替军中兵士全狐君大义。也知狐君武艺超群,确实能诛杀我等百多人。反正进退皆死,狐君若执意动手,便取我等首级。因战而死,起码可我等妻儿免受牵连。但请狐君下手利落些,给个痛快。”
倾风将他一段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忽然问:“谁命你们来?”
小妖愣了下:“城主?”
倾风说:“他亲自命你们来?”
“亲自?”小妖茫然地说,“人奴所行虽是谋逆大罪,可在城主眼中尚算不上什么忧患,还劳不上城主亲自出面指示。否则也必不只是派遣我等前来。”
倾风了然道:“所以是用飞禽传信,命你们出兵。”
小妖不明她话外意图,试探点头道:“是。”
“什么意思?”貔貅与她耳语道,“是白重景刻意叫他们来?还是先生私下授意?”
貔貅皱眉道:“这帮人油头滑脑的,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正中你软肋。送到你手上就是个烫手山芋。不能杀又不能赶,是要做什么?”
“我给你们出条退路。”倾风心血来潮地劝道,“反正你们逃不过一死,不如同我们一起反了吧。我们背后也有人,不算势单力薄。城内怀恨犀渠苛政的人当不在少数,大势在我。”
貔貅听得欲言又止,抬起手想打她。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实在是就这百来人,又是王道询的半个兄弟,杀了同不杀没什么区别。若能不战而屈人兵,何必见血?林别叙既然将人送到眼前来了,说明大有可为。若能说通他们,还能再拖延上一段时间。现下最缺的便是时间。”倾风低声道,“可惜我万生三相镜不带在身边,否则对着他们一照。暗藏祸心的抓了。真心投靠地放他们过去。再以真我相挑动城内百姓与我们共事,将水搅浑,何至于处处受限?”
“窥天罗盘?”貔貅惊讶道。“你还有那等宝贝?!”
倾风挑眉:“瞧不起我?”
“兄弟们俱是有家室的人,亲友尚在城内。”统领指了指天上的鹰隼,“此生命轻,许不了先生。”
倾风听他语气并不决绝,多是迫于无奈,笑说:“我百般相劝,你想必也疑我真心。不如我叫王道询来同你阐明利弊,你再做决断。”
千峰似剑
(我只知道,倾风师妹从未叫我失望。)
倾风打算转道回去找纪从宣, 可那小妖统领其实不想与她多谈,见她策马转向,抬手一招, 示意后方兵士一同跟上。
犀渠向来多疑,几只飞禽正在众人头顶盘旋,随时接替回去报信。他若与倾风周旋,在原地固守,只会引犀渠猜忌。
在无孔不入的眼线下,便要无时无刻地表露自己的忠心。
倾风见状亦不阻拦, 与他们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顶着粗汗朝荒山疾驰。
不多时,前方竟也传来齐整的人声。
自山道尽头出现一排云海似涌动的人影,是纪从宣将人奴的队伍也带下山来了。
未等倾风出声提醒,队伍先行停下脚步。花妖与纪从宣越众而出,踏着杂草蔓生的野道飞奔过来。
待二人走近,小妖统领看清对方的面孔,身躯一震,这才真信了倾风的说辞, 动容喊道:“将军——!您真在!”
纪从宣已又扮上了“王道询”的那张脸,打眼一瞧, 是没吃什么苦头,只是有两日未曾好好梳洗, 衣服布料全是褶皱, 面上的胡茬也潦草一把, 显得有些邋遢粗犷。
“陆二!”
纪从宣高喊了一声, 殷切从倾风身边跑过, 与刚从马上下来的小妖握住手臂, 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激动地互相打量。
后面的小兵们纪律严谨,没有乱了队伍,可也俱是伸长脖子朝前张望,垦挚地叫道:
“将军!您去哪里了?”
“他们都说您出事了,呸!一群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回去我就打死他们!”
“将军为何会在山上?”
情意殷殷的关切瞬间挤满了绵远山道。倾风见到众人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有种不真实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