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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好在此时侍卫进来打断,那人低着头小声道:“主子,外头有人来找,说有要事相禀。”

犀渠不悦皱眉,如被惊扰了什么治国大事,冷声道:“上来。”

一小妖蹑手蹑脚地跑进来,刚迈过大门,便跪在地上,以头贴地,语速急促地道:“城主。西市那头今日来了一位狐君,说是您的贵客,二话不说掀翻了人奴的擂台,设了个赌局挑衅满城的武者。将军极力劝阻,又不敢轻易伤人,叫她打了一通。现下西市已是人仰马翻。将军拿不定主意,差我来问城主的意思。”

两人:“……”

犀渠看着林别叙,林别叙看着犀渠。

小妖悄悄睁开眼睛,从下方窥觑着两人。

现场一时静默无声。

作者有话说:

林别叙:师妹有种不顾师兄死活的勇。

千峰似剑

(正缺先生这样的谋士。一席话点我至深啊。)

林别叙心下好气又好笑, 半晌才斟酌着道:“我师妹她……”

犀渠未等他说出借口,便拍着扶手起身,抬脚将那小妖猛踹出去。

林别叙听着高低错落的几声巨响, 眼皮轻跳,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容你在这里搬弄是非?当我是个随意糊弄的蠢货?”犀渠指着那小妖的鼻头,冷笑着怒骂,“狐君会无故在西市设擂?会无故与昌碣的武者寻衅?前因你是模糊得半点不讲,还来问我的主意,问我什么主意?就你这狗东西, 也敢来算计我!”

小妖被踢中胸口,肝脏都挪了个位,嘴里鲜血直流,瘫在地上起不来身,吊着半条命惊惧告罪:“小人知错,小人……只是传话……”

犀渠眸色渐暗,听他吞吐着血泡的声音大感心烦,动了杀心。打算命人再去找个能说得清楚话的小妖过来,那头林别叙已叹息一声, 无奈开口:“也是师妹骄纵,惯来不受约束, 心浮气躁,是以听人几句挑唆便会轻率动手。我曾告诫过她多次, 可惜她每每只当面应声, 不挂在心上, 此事她定然也有错。我现下就喊她回来, 叫她阐明缘由。若是非在她, 我定给城主一个交代。”

林别叙说罢端正一礼, 姿态竭尽诚意,叫人挑不出错来。

犀渠收敛了怒色,回眸看向他,正在思忖要如何回应,侍卫如履薄冰地开口:“主子,王将军求见。”

犀渠眼角肌肉抽动,阴冷地朝他斜去一眼。

不多时,王道询弯腰出现在门外。

犀渠声如雷霆,夹着内力,震得人耳膜发疼:“你也是来报西市的事?”

王道询目不斜视,似未看见门口呻吟的小妖,一动不动地回道:“是。”

犀渠警告:“想清楚再说!”

王道询见林别叙尚好端端地站着,哪里能不懂犀渠的心思。他暂且不愿开罪狐主,自然要给这师兄妹二人一个台阶。

心中早已打好几遍腹稿,挑了一版流畅说道:“狐君在街上闲逛,路过西市时,见到几名兵丁在戏耍一位身残的乞儿。狐君看不过眼,上前阻止,对方口出不逊,几句争呛上了。待属下赶到时,双方已下不来台,于是便生出后面的事端。本该早早来报城主,因在官署等候,耽搁了一点时辰。城中各路高手听闻狐君摆擂,皆起了好胜之心,前来迎战,现下引了许多路人围看,声势才浩大起来。”

几人心思各异,然神色上看不出变化,寂静的每一息都在看似融洽的氛围上增添几分诡异。到后来,空气沉闷得仿佛骤雨将临。

好似谁不小心开错了口,眼前就要闪出刀光,落下剑雨。

是以林别叙的声音一响起,就叫其余几人的心神都提了起来。

“城主。”他声音不急不缓,温和如春风拂岚,叫人不觉松弛下来,“晚辈有几句话想问,许有逾越,望城主原宥。”

犀渠正在责难与包涵间迟疑不定。

倾风驳他面子,凭他气量是断不能就此掀过的,便是九尾狐,在他的地界,也不能折他的威风。但见林别叙是个知趣的人,姑且忍下片刻,坐了回去,扯着假笑道:“先生请讲。”

林别叙站着未坐,态度谦恭地道:“请问城主,昌碣城里,是人族多,还是妖族多呢?”

犀渠不解其意:“自然是人族多。”

林别叙浅笑:“是了,两境闭锁后,人、妖二族互相通婚,三百多年来,纯正的妖族血脉已凤毛麟角,大多都有人族的血统,而后觉醒了妖族的血脉。便是将这样的妖都算上,人族的数量也该是五倍于妖族。”

犀渠坦诚地道:“少了。”

林别叙缓声道:“昔日昌碣不过一抛荒的边陲之地,八方风雨齐聚,连年灾祸,升斗小民需得城主庇荫方能苟存性命,自然不敢生有反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而今妖境国运起兴,连同昌碣也蒙天道恩泽,此后四时有序,风调雨顺。百姓最是愚昧,见天下平治,哪里能感念城主昔日的大恩?唯怕有心人派奸贼潜入城中,挑唆愚民反戈相击,再现多年前赵鹤眠之流的谋逆罪行。”

犀渠这几日坐卧难安,正是忧心于此,叫他一语戳破,面色不由黑沉下来,很不好看。

“自然,我主是不可能行此奸滑之举。我主与妖王素来嫌隙颇深,若生此等野心,被疑要窃其权柄,徒劳引火烧身,宁可偏安一隅。”林别叙沉吟着摇头道,“可再北面的谢引晖就不好说了。他虎视眈眈,觊觎昌碣已久。纵然以城主的铁腕与才智,不惧这些小人,但头虱除不尽终归会痒。何况,纵是看不上那些人族的忠心,您扶危持颠、苦心劳力治理多年,缘何甘心受外人辱蔑,叫他们平白抢了功劳,还给自己落个残暴的声名?”

犀渠深以为然地点头,被他一通吹捧拍得身心愉悦,几要将他因为知己,脱口而出道:“那先生以为该如何呢?”

林别叙笑道:“不如趁此机会,将几位闹事的小妖惩戒一番,顺势收拢人心。就说,往日对人族的责罚羞辱并非受您指使。人族同是昌碣百姓,您慈悲仁善,不欲看万民受苦。即便是人奴,只要今后无过,勤恳为昌碣开辟田地,也再不追究往日罪责。”

白泽的传道之音,不论真假,先叫犀渠信上三分。林别叙又说得天花乱坠,侃得犀渠晕头转向,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走,全然分不出对错。

林别叙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案上的茶杯,递到犀渠身前,唇齿间说出的字字句句好似有道回响,环绕在梁,余音不绝。

“匹夫皆是短视之辈,只要能留他们一口饭吃,哪里会豁出性命陪人起事?城主以小利诱之,再以强势威压。宽之以情,严之以法,定能叫那帮百姓俯首,如何还怕外面那群蠹虫来钻空子?届时政通人和,秋稼如云,不必再因粮草受制于人,昌碣即便占据边地,也未必比不上那几座丰沃的大城。”

犀渠两手伸手接过茶盏,听他说完,心中震撼,思绪难平。就着冷却的茶水品味良久,感慨着道:“昌碣城里,正缺先生这样的谋士。一席话点我至深啊。”

他望着林别叙,越看越是欢喜,陡然生出种明主得遇良将的豪情来。

这憋闷的边地之主,看着光鲜,其实他做得亦不舒心。外人背地如何嘲笑他心知肚明,偏论实力他确实比之不及。

眼下又有一群不安生的人奴屡屡坏他大计,如苍蝇在耳,叫他不胜烦扰。就是缺一人为他解惑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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