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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他扯平整衣袖,貌似惭愧却实在没多少真心地道了个歉:“万生三相镜这般玄妙的法宝,我实在是有些好奇。望松还以为,凭公子清明深厚的道心,不会轻易心智动摇。对不住公子了。”

倾风看着他行云流水又不失温和细致的一套动作,心下感慨,这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呐。

纪怀故现下已分不清自己内心那股狂野呼啸的躁郁,有几分是因为万生三相镜,又有几分是因为这几人实在可恶。

如果说先前对倾风的态度,只是因陈冀与狐妖而起的迁怒。那对柳望松故意冷眼旁观叫自己出丑,就是着实的恨。

他全身肌肉绷紧,泛红的眼睛因凝视而微微眯起,自喉咙深处,似咀嚼地吐出几个字:“柳、望、松!”

柳望松不以为意,顾自说起往事:“当年那只疯了魔的小妖,就是凭着三相镜的真我相,假扮判官,逼得数十人在洞中自相残杀。不过这三相镜催用的秘法颇为深奥,除却先生,刑妖司里诸多修士都不得其法,怎么好像来一个妖,都通晓此道?狐狸,你是什么来历?”

狐妖原已沉默,脑筋飞转了几圈,又重整旗鼓:“陈倾风,你听见了罢,这叫真我相,我只不过是引他说出心里的真话而已。他如此轻易就敢出言诋毁你师父,说明他心底本就瞧不起陈冀,且不觉这是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他父子沾了陈冀好大的光,到头来……”

倾风的声音不重,可每次开口打断,那头聒噪的狐狸都会自觉闭嘴。

“狐狸,你今日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你要是再这么煽风点火,我就把他的账,算到你的头上。”

狐妖不服气,忿忿道:“凭什么!!”

“我给了你耐心陪你演戏。你自出现起就一直恶言挑唆,激他失控。若你真有把握,就该直接放小妖出来与我们比试。若没有把握,则该趁机潜逃才对。可你任由纪怀故如何叫骂,都龟缩不出,全然不是你的风格。你究竟是留有后手,还是专门等在此地伏杀不舍离去?”倾风遗憾道,“你叫我好生失望啊。窥天罗盘这么大的名字,在你手里只是不过如此吗?”

狐妖默然良久,压低了声线,难得变得正经:“陈倾风,你真的不帮我?”

倾风又叹:“狐狸,我实在是没有帮你的理由啊。他好歹是人,而你是妖。”

狐妖大叫:“那我出手杀他,你不能插手!这是我的仇!”

他说是这样说,不等倾风答应,凌空放出一条长着尖牙的小蛇。

几人都没看清,那小蛇就被侍卫一刀拍开。角落的柳随月却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被不知什么东西拽得飞速后退。

倒退的尽头,是一面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的、黑不透光的镜子。

这变故来得突然,袁明想去阻拦,已是来不及。追了几步,眼看着人影越来越远,暗道要糟。心方提了半截,身侧一袭红衣裹着幽荧的青光倏然闪过,迅如雷霆地冲了过去。

眼见仅剩二尺时,倾风屈身鱼跃,抓住了柳随月的手。

柳随月被拉在中间角力,当即疼得哀嚎,倾风面色一凝,随她一道飞进了镜面。

狐妖见状,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好了。”

剑出山河

(那一日,血色的风自天际而起。)

柳随月一被镜子吞没,脚上缠绕的东西就不见了,可动作的趋势还在。

她来不及看清周围的景象,下意识抬高手臂想护住头脸,刚扯动又发现一只手正被倾风锢住。本以为这次必然要摔个狗啃泥,腰身一紧,已被人捞了起来。

两脚踩到地面时,柳随月还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脑子发懵。一见倾风朝她看来,顿时腰背挺得板直,高声道:“对……对不住!”

倾风先是奇怪看了她一眼,接着笑道:“对不住什么?你怕什么?”

柳随月躁动的不安随她温柔的笑意迅速消解,摇了摇头,举目看了一圈。

此刻二人头顶的是青天白日,闲云没有几朵,野风吹得清凉。

昨夜与清晨的水雾还残留在满地细碎生长的杂草上,原本青翠的草木也正随着远处干秃的泥路渐次转向枯黄。

大约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因周遭无边的寂静多出了一种苍茫的凄凉。

而她们身后就是那面幽邃漆黑的镜子,突兀地悬在半空。

镜子的边缘处是一圈棱角尖锐、形状不规则的,仿佛被徒手撕开的深青色金属片。镜框颜色厚重,表面布满诡异而繁复的花纹。

这就是白泽尸骨与地脉灵气所衍生的万生三相镜!

倾风靠近一步,刚想试试能否伸手触及,里头又走出个人。

对方身量比她高,倾风来不及避让,条件反射的一个抬头,险些脸对脸地与对方撞上。来人似早有防备地一个侧身,与她擦着肩膀错开。

这人的一身青衫飘逸又醒目,柳随月直接叫了出来:“阿财!你怎么也进来了?”

柳望松摊手,坦荡得好似在说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我不擅打斗,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进来跟着你们。”

“你是不擅打斗……”柳随月怀疑地说,“可你最喜逞凶斗勇了,哪个场子的热闹你不凑?”

她自认对兄长了解得透彻:“怕不是里头冒出了几十个妖怪,你左支右绌,被他们拿剑逼进来的吧?”

柳望松指了指她沾满灰尘的衣服,调侃道:“不似你,是五体投地趴着出来的。”

“我——”柳随月被这句话噎得难受,捂着胸口闭嘴了。

没多久,袁明竟也出来了。

见三人站成一排紧盯着自己,他退到一旁,言简意赅地解释:“他嫌我碍事,让我也滚。”

柳望松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研究起镜子背面那层层叠叠的纹饰。

倾风看着默不作声的三人,惊道:“你们真把他一个人丢在里面?那狐狸可是有两分真本事的。凭纪怀故的身手,别说招架,狐狸挠他两下,他身上都得破层皮。”

“这也未必。”柳望松两手负在身后,手心抓着那管墨绿色的笛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后背,“三相镜的名字寻常人都不曾耳闻,纪怀故不仅能识得真我相,还知道它施用的具体法门,想来对那面镜子了解颇深。我猜,狐狸就是从他家的宝库里偷来的东西。”

柳随月此时才恍然大悟,拍了下腿恼恨道:“纪怀故那混小子故意算计我们是不是!他同刑妖司报备的,是来抓一条伤人的蛇妖,结果一路追到狐狸身上。只我们是在找蛇妖,他从一开始就是来寻自家宝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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