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倘若一件事无利可图,那么做它的人就不见得上心,容易出岔子。掌柜们谋些私利也是人之常情,若只一味惩戒,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
芰荷闻言,想起姑娘管府中的下人,往往蝇头小利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只要触及了底线,也是严惩不贷,她顿悟,轻声道:“姑娘的意思,应当恩威并施,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管事人要心中有数,一旦越界,要及时惩戒。”
宜锦见她终于明白,微微点了点头,“从今日起,我把城南的茶坊交给你练练手,可好?”
芰荷手心有些冒汗,她怯懦道:“姑娘,我不敢,我怕让铺子亏银子。”
宜锦点了点她的额头,眸光温柔,“傻丫头,这铺子本就是亏的。交给你练手,不过一试,倘若失败了,不过是继续亏着。怕什么?”
芰荷终于还是点了头。
除了姑娘,没人这样信赖她,她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姑娘却笃定她一定能做到。
她从荣昆堂出来,宋骁正佩剑巡府,他身长八尺,长着一张玉面书生的脸,可那双眼却冷冽而令人生畏,人群中是那样显眼。
宋骁抱拳行礼,他敛眸,见她手中抱着厚厚一摞账簿,颇有些吃力,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账簿,道:“恰好顺路。”
这句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芰荷除了道谢,便只有拘谨地跟在他身后。
宋骁却道:“是我该谢芰荷姑娘才对,这些日子,多亏你时常探望阿娘。”
两人沉默着走完这段路,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申时,炙热的日头下山了,被骄阳晒蔫的地锦又精神抖擞地爬满了花架。
膳房的人照常例来请示晚间用什么膳,宜锦挑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吩咐后厨做去了。
恰在此时,前头忽然急匆匆来了个小厮,说是宫里来了人,正在前厅求见。
宜锦神色凝重,见了来人,才知是章皇后宫中的瑞栀姑姑。
瑞栀面上带笑,茶也未用,只客客气气地说道:“天气热了,皇后娘娘嫌闷,便想着到皇觉寺纳凉祈福,顺路过王府,特意邀王妃娘娘一同作伴,还请王妃不要推辞。”
宜锦见她言语虽客气,但目光之中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便知这趟鸿门宴,她是躲不得了,当下便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相邀,儿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请姑姑容我更衣赴约。”
瑞栀颔首,“这是自然。”
宜锦又命人好好招待,自己回了荣昆堂,遇见宋骁,便叫他去报书房。
宋骁见她身边只带了一个芰荷,到底有些不安心,道:“王妃不必着急,还是等我回了殿下,再去不迟。”
宜锦冷静道:“皇后此次出宫并未大张旗鼓,想来是临时起意,不会在宫外久留,她召见我,无非是想套话,试探王府虚实,并无性命之忧,你照常回禀殿下,我带些侍卫同往便是。”
距章皇后上一次召见,也过去了小半月,这半个月里,内宫毫无动作,这不合常理。
章皇后既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那么相应的,她定也能从章皇后口中打探内宫的消息。
宋骁只好应下,快速向王爷报信。
宜锦则在芰荷的服侍下不紧不慢地更衣梳妆,等她再与瑞栀见面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章皇后的手段也算不上光明磊落,宜锦有防备之心,她没有与瑞栀同乘一辆马车,反而乘了王府的马车,车夫并守卫都是王府之人,足以信得过。
瑞栀脸色不大好,但却无从反驳,毕竟皇后娘娘只说将人接到,却没吩咐一定要燕王妃坐她们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皇觉寺门下,令人意外的是,章皇后只作寻常夫人装扮,身后带了几个宫女,于山门前等候。
见宜锦到了,章皇后上下打量一番,轻摇手中香扇,道:“燕王妃瞧着气色不错,并不苦夏,想来是王府的风水好。”
宜锦稍稍落后两步,跟着上了石阶,她品着皇后话中的意思,若是一个答的不好,便容易僭越,若论风水,谁家风水能比得过大内?
宜锦含笑不答,章皇后瞥她一眼,见她不上道,便又道:“前些日子本宫派了太医去府上,为何燕王不肯诊治?”
宜锦愁眉紧锁,叹了口气,“之前也瞧过不少医士,都说是治不好,久而久之,殿下也不愿再费心力,妾身竭力相劝,却也无可奈何,正因如此,妾身也抽不出身入宫探望,近日父皇与母后可还安泰?”
章皇后眼波流转,若有所思,见眼前人愁眉不展,不似作伪,她的疑心稍稍减弱了些,答道:“本宫与陛下都还安泰,你不必操心,好好服侍燕王才是正事。”
话罢,她指了指身后几个宫娥,道:“如今燕王身边只你一个,难免伺候不周,本宫挑了几个得力的,你也可轻松些。”
那几个宫娥容貌姣好,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欠身朝着宜锦行礼。
宜锦面不改色,收人谢恩,章皇后见她态度良好,这些日子在宫里的郁闷才疏散了些,也不欲再寒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便早些回府吧。”
宜锦下了山,那几个宫娥跟着,她着实有些头疼,可若是方才不收这些人,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这些人尚且是明面上的,若拒了这桩,暗中皇后也会派些爪牙,反倒不如直接收下。
至于如何安置这些人,她心里也委实没谱。
萧北冥得知皇后召见,便命宋骁等人于皇觉寺下接应,约定若是过了申时一刻还未见人下山,他便亲自去。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只这一刻钟,便觉得十分漫长。
马车行至山脚下,她诧异于他怎么会冒险出府,眼眸里却亮晶晶的,顺势上了他的马车。
萧北冥见她无事,一颗心总算放下,但余光触及那几个莺莺燕燕,眉头皱得却能夹起一只蚊子,“皇后的人,你收了?”
宜锦到底有些心虚,试图转移话题,“殿下怎么就这样出府了?段先生他们竟然肯放人?”
说话间,她在角桌上沏了一盏茶,递到他手中,一脸讨好之色。
萧北冥接过,一饮而尽,罕见地沉默着没说话,墨色的眼眸看向染了金辉的窗棂。
半晌,他将茶碗放到案几上,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力道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