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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又是马车给他送到县医院,又是上次那个大夫,给拔净了身上的刺,一通化验照相,屁事儿没有,大夫数落他爸:“你看我上回就告诉你这孩子胆儿肥,你平时咋不多看着点儿呢?”

在那以后不久,村里去了一个打板算命的,他爸觉得他三天两头遇到危险可能是犯什么忌讳,把算命的请到家里给他算。算命的看了他的生辰八字,又看了面相,告诉他爸这是老天爷养的人,谁也拦不住他作祸,但凡事都能遇难成祥,唯有一个缺点是这个名字取得不太吉利,长大了攒不住钱。按照常规来讲,他爸应该请算命的赐个吉利的名字,这也是算命的赚钱之处,可他爸老奸巨猾,硬是没问,在饭点儿之前把算命的给请走了。之后他爸在屋里憋了三天,再出来他的名字就变成了郝天养。

光头说:“你就说算命这玩意儿准不准吧,那天你给我弄下去那悬崖,少说有五六十米高,铅球掉下去都得摔变形,可老子的衣服挂在树枝上缓了一下,树下边还是个大泥坑子,老子愣是没事儿。”

听到这,张文华终于确定身边这玩意儿不是鬼,但是产生了一种比见鬼更深的恐惧,尤其是他注意到,光头右边脑壳上多了一个铜钱儿大小的凹坑,每次说话都会随着脉搏一起上下鼓动。

光头甩了甩脖子说:“没事儿,我拍片儿了,大夫说那地方脑瓜骨摔掉茬儿了,我没啥感觉就没治。”

张文华又看了看光头外套里怀里揣着的枪,哆哆嗦嗦地问:“你要带我上哪去?”

光头道:“这话问的真不够哥们儿,哥哥我大难不死,你当兄弟的不请我喝点儿酒吃个喜儿吗?”

张文华接受不了一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接受不了一个头骨出现破损的人在自己身边滔滔不绝地讲话,这种诡异力量让他丧失了再跟光头斗的勇气,只能乖乖跟着。

光头没用指路便把车开到了李玉竹家那个小区外,他们在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些酒和现成的下酒菜回到屋里。

光头不把自己当外人,穿鞋进屋,随地吐痰,搬动桌子寻找碗筷,短短十分钟,客厅里便一片狼藉。

张文华全无胃口,愣愣地看着光头大快朵颐,担心光头随时会站起来把他掐死。

光头放下手里的半张猪脸,用满是油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兄弟,报仇是小孩儿干的事儿,咱们江湖人得以德报怨,吃点儿补补,杀人多累挺。”

随后,张文华了解到,光头从悬崖下爬出去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去医院,而是去兵工厂的地下室转了一圈,确认那里没有秘密基地才回到市里就医,从医院出来,他就开始跟踪夏杉杉,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倒是从她跟张文华视频时了解到张文华到了一个叫三道河老城的地方——那天夏杉杉说“你每次接我回家我们都手牵手走过这条小路”时,光头就在夏杉杉身后,他一想朋友不在家,如果偷偷搞了朋友的女人不太仗义,就来到三道河。他暗中跟踪张文华想看他搞什么名堂,昨天晚上的陌生电话是他打的,巷子里那两枪也是他放的。

说完,他把自己的枪拍在饭桌上,“我够朋友吧兄弟?这地方咱人生地不熟,要不然我昨天那两枪就不照腿上打了。”

张文华越听越感觉光头像个恶鬼,心底一阵阵发寒,“谢谢你救了我……救了我两次,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光头从嗓子里卡出一块骨头吐到远处,“你这人是他妈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我为你做这么多事就不能是因为感情?张口闭口想得到什么,再仗义的人跟你也他妈处不了。”

张文华不语。从所作所为来讲,光头的确够仗义,可他不相信光头是为了仗义而仗义。

光头掫了一口酒,翘起二郎腿,点着一支烟,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兄弟你是个天生的杀手,杀我那次和今晚这次都够绝,我夸的可不单单是你杀人的手法,还有你善后的冷静,这么跟你说吧,我在道儿上不是没见过手里有人命的,他们杀人之后多少都慌,谁也做不到像你这么……哎有个成语叫啥来着……对了,从容不‘百’。但是兄弟,你杀我这人渣我能理解,为啥对那如花似玉的姑娘下手啊?”

张文华忽然明白光头是在探他的底,决定打死都不承认,然而光头却自顾自地说:“你跟那女的的对话我听个大概齐,我猜一下,你看对不对?你应该是有啥把柄被人攥住了,人家拿把柄跟你说事,你一开始以为那人是王逍遥,把王逍遥杀了,那个笔记本里有你跟王逍遥说话的内容,所以你去偷了笔记本,但杀了王逍遥之后发现王逍遥不是,你又回到三道河来找那人,误以为是这个女的,又把这个女的杀了,但是临死之前她又证明她不是,所以你现在不光是怕我,也是在琢磨到底是谁攥着你的把柄、下一步该怎么办。对吧?”

光头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又继续吃菜,“你们还说了一个叫什么轩辕的人,还有啥长命锁 ,这应该就是你的把柄,不过我还没完全想明白这里边儿是啥事。兄弟,你脑子虽然比我好使,但是江湖经验没有我丰富,你知道这种事儿用江湖手段其实很好解决吗?”

张文华本能地追问:“你有什么办法?”光头露出招牌的咧大嘴笑,“看来我是猜对了,说了吧,看哥能不能帮你出点儿力。”

语言陷阱!张文华回过味来,脑袋中瞬间蹦出抢过光头的枪崩死他的念头儿,但马上又放弃了,在这种地方杀死一个人没办法掩盖。

无形的压力就像一座火山,即将喷涌出炽热的岩浆,他身体瘫成一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全都说给了光头听。

他想,既然对付不了眼前这个人,不如相信他真有高明主意,一旦他参与进来,也就成了帮凶。换句话说,像他这样的人渣现在跟光头这种败类不是门当户对么?

光头听完“哈哈”大笑,颇为同情地按住张文华的肩膀,“心里装这么多事儿真是难为兄弟你了,但你想没想过,碎光既然能准确掌握你的行踪偷走你藏起来的钱,肯定经常在暗中跟着你,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告诉她你明天晚上会把钱送到王守根家,要求她把证据给你放在村子里一个隐蔽的地方,不管她是不是真打算把证据给你,都百分之百跟踪你去确认是不是又有四十万进账,她捕你这只蝉,我捕她那只螳螂,咱俩前后夹击,就不信揪不出来她!”

很简单的分析,却十分可行,或许根本原因就在于张文华以前都是单打独斗,现在多了一个帮手。

多个朋友多条路?他自嘲般地兴奋了一会儿,又犯了难,“可是我的钱被偷了,已经没钱了。”

光头好悬咬了舌头,“你榆木脑袋啊?真当这是什么正经买卖呢?上次你给我的钱我都输了,箱子带来了,你就把空箱子往王守根家窗户底下一放,只要碎光现身就是咱们说了算了。你快点儿吧,别等人家已经报警了,咱还研究个屁!”

张文华忐忑地拿出手机,打开碎光的微信,准备输入文字。光头一把按住,道:“说话,打字显得心虚,黑道交易讲究气势,气势要是输了人家就总想着拿捏你。”

张文华鼓起勇气,直接申请语音通话。接通了,他说:“明天晚上我会把一个装着四十万现金的箱子放在王守根家窗台下面,到时候你把长命锁给我并且当着我的面把咱俩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删除,账号注销,要是怕我认出来,你就做点儿伪装。希望你明白,咱俩都是犯罪的人,你要是不讲信用,你勒索的罪行也够判十年八年的了。”

他以为碎光会拒绝见面,但碎光一点迟疑都没有就回答说:“好,我等你。”

电话挂断,光头竖起大拇指,向后挪了挪凳子,说:“你杀我我不怪你,还帮你出主意,成了你的帮凶,你答谢我五十万,外加跟夏杉杉睡一觉,不过分吧?”

张文华触电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拿枪指住光头的头,“钱我还有四十万,可以都给你,杉杉的事儿你想都别想!”

光头用两根手指拨开枪管,拿出手机,播放出他刚刚录到的张文华背着马小霞以及在水库中掐死马小霞的画面,“四十万也行,事成之后把你的大奔给我凑数,但杉杉的事儿没得商量!”

张文华连续扣动扳机,枪里传来撞针空击的声音。光头把枪夺过去,从中间扳开,填进两颗子弹,“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么信任你吗?现在,我去帮你把你的车开回来,去自助洗车场洗干净,停到小区门口的停车位,明天中午十一点我再进入这个屋子,要看见四十万现金还有夏杉杉,你是说服她还是用麻药把她迷晕我就不计较了。”

他揣好枪,满目凶光地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笑,“别这么紧张嘛兄弟,我要没猜错的话你干别的女人的事儿她应该知道了,正跟你闹情绪呢,明天我干完她你俩就扯平了,说不定能帮你重归于好了呢。”

第26章 时光易逝

张文华呆立在空荡荡的客厅内,浑身被冷汗湿透,他很后怕,怕的是刚才自己太冲动了,如果光头的枪里真有子弹,那么现在地上会躺着一具尸体且到处都是光头的脑浆和子弹擦出的破损,他再也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便拿来笤帚和拖布,装作一切正常把屋子收拾干净,所有剩余食物都打包丢进垃圾桶,最后洗了个澡在床上安静躺下。

他的余光里总是错觉有个白花花的东西站在门口,但看不清楚那是身穿婚纱的李玉竹还是缠着浴巾的夏杉杉。

我还是爱杉杉的吧?要不然怎么刚才光头只那么一说我就扣动了扳机呢?张文华思考着这个问题,头痛欲裂。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不满足光头的条件,这家伙就会把录像提供给警察,那不同于聊天记录还需要调查审讯,那是实打实的杀人铁证,直接就可定罪。可是真的要把杉杉送给这个猥琐的流氓吗?那对杉杉会是怎样的伤害?

卧室里的东西好像都活了起来,拉伸扭曲,变成一个灰色的漩涡把他吞没,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那时候他刚刚和王逍遥散伙儿不久,正是各项直播数据蒸蒸日上的时候,几天前一个自称是同市一家剧本杀店老板的粉丝给他发去电子邮件,恳请他去测评一个新剧本。

他之前就在直播中听粉丝聊过剧本杀如何如何上瘾,一直没有尝试过,便应了下来,并在那个下午走进店面。

剧本是老板亲手创作的,一共有十个角色,五男五女,玩家都是老板通过各种渠道邀请来的年轻人,有的两两相识,但大多数彼此都不认识,夏杉杉就在其中,因为夏杉杉曾给这家店拍过海报。

故事内容大概是一个民国世家的子女们争夺一笔神秘遗产的故事,悬疑元素包罗万象,有凶杀、奸情、乱伦、陷害、血缘关系真假等等,每一个玩家都要全力隐瞒自己犯过的错误,尽量挖掘别人无权继承遗产的证据,使自己成为最大的受益人,并在期间找到真正的遗产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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