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景王心下是真的憋屈,皇兄素来对他信赖有加,他又是个要面儿的,可这次明里暗里都被人摆了一刀,颜面尽失!
空出手来的桐嬷嬷,则转身去将正堂的大门紧紧关了。
崇宁长公主猛地甩开景王的手,眼中带怒,愤然中透着隐忍,将音量压低了许多:“你因为一个小丫头就色令智昏,坏了我们筹谋多年的大事!如今还有脸在这儿哭?!”
“皇姐……连您也不信我?”景王一时怔然,原以为再多人诬陷他,至少还有崇宁长公主为他谋划解围,熟料如今竟连长公主也听信了那些。
崇宁长公主怒火中烧的拂了拂宽袖,伸手指着景王,眸带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怨愤:“你在秋猎时做下那等手脚不利索的蠢事,本宫好不容易才哄得皇兄没去细究!你竟不知收敛,堪堪回京又对付上了一个小小传胪!这下好了,两桩事一齐被皇兄追究下来,你以为自己还能平安无事?!”
顿了片刻,景王正想开口解释,崇宁长公主又忿忿的添了句:“皇兄废了六皇子的太子之位,那是因着气他生母为祸后宫!你还真以为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能亲过他的亲儿子?”
这下景王真的沉不住了,急切的低吼道:“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崇宁长公主先是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以为弟弟又在死鸭子嘴硬。可再看看他那冤屈愤怒的表情,突然又意识到兴许是真的,“你……”长公主蹙了蹙眉,万分不解道:“刺杀六皇子的刺客不是你派去的?”
“不是!刺杀六皇子和那个姓冯的失踪都不是我干的!皇姐,我就算再能闯祸,可哪回闯了祸后是敢做不敢当的?”
听了这话,长公主信了。的确,她这个弟弟骄奢桀骜,却是个敢作敢为的。可这下此事就蹊跷了,不是梁鸿誉,那会是谁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来栽赃陷害他?
崇宁长公主低头思忖一番,而后无头绪的在椅子里坐下,让弟弟重又将当日林中所见的一幕细细说了遍。
再听梁鸿誉说起当时发生之事,长公主抓到一处要点!梁鸿誉说当日在林中,他是听到了有人不停的喊“救命”,故而才一路跟着那声音,骑了很远的马见到六皇子他们的。
“不对,”长公主缓缓摇头,细细分析此事:“依你所言,骑马尚且骑了那么久才到事发地点,那么就算打斗时真的有人呼救,你也定是听不到的。所以,当日是有人沿途诈喊,故意引你去的。”
景王面色一白,顿觉惊悚。“竟然……竟然真的有人设套儿陷害本王?”
稍稍平复了下,景王眼中冒着两团怒火:“是谁?皇姐您觉得是谁要害我?!”
“哼,”崇宁长公主发出一声冷嗤,“看来,是我们小看这位废太子了。”
“皇姐是说……设此陷阱的是六皇子?”景王脸色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表情,“他,他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是孩子,他身边的那些个谋士可不是孩子!张皇后早早的招贤纳士,为儿子谋好了未来的路。此次遇刺的戏码,想是筹谋已久,可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一来博得了皇兄的同情,缓了因张皇后所犯罪责的迁怒,重拾父子亲情。二来泼你一盆脏水,让你在皇兄面前失宠,便是不能一次搬倒你,也至少推迟了皇兄立你为储君的心思。三来借机认了穆景行为师,拉拢了穆家人。”
“这……”景王起初还是不信,可再看看皇姐脸上笃定的神情,最终还是信了。便气道:“那当初我求皇兄给我和穆家那丫头赐婚,姐夫还出来阻挠!他再想拉拢穆家人,师徒能亲得过夫妻吗?”
想到穆家丫头,景王脸上显露出满满的遗憾!既可助他政途,又是个天生的尤物。这么两全齐美的事儿,怕是打着灯笼难找。
景王看向长公主,颇有点儿嬉皮笑脸讨好的意思:“不如皇姐再去穆家说说……”
“住口!”崇宁长公主怒瞪着梁鸿誉,他若非是个王爷,她真想一巴掌抽过去!不成气的东西。
“你至今还念着这些莺莺燕燕?这都生死关头了!”
景王自知理亏,垂下头任着皇姐教诲,不敢再狡辩半句。长公主又训斥几句后,也有些心软起来,有心宽慰一二,便压低了声量劝道:“你姐夫那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你是未来的储君,本宫和附马皆是盼着你做这大梁的君王!若是日后被人翻起旧账来,一国的皇后,竟是皇上在臣子那儿夺来的,这是多大的笑话。”
夜色下, 靡丽的马车辘辘驶离景王府。
舆厢内, 桐嬷嬷察言观色过后, 问道:“长公主这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桐嬷嬷是一手将长公主带大的奶娘, 比亲娘守在身边的时日还长, 是以长公主在她面前从不需要隐瞒什么。长公主盯着前方, 幽黯的环境中眼中似有两团火在燃烧, 与之相悖的,是开口那股子带着寒意的冰冷:“既然六皇子那么喜欢表演生离死别的戏码,那本宫便帮他一把, 让他假戏真作!”
闻听此言,桐嬷嬷不由得皱起了眉:“长公主之前不是说,此时动废太子, 是蠢举?”
“嬷嬷, 之前是鸿誉正得圣心,眼看就要被扶上太子之位, 自然不宜横生枝节。可如今怕是皇兄已不信任他了, 那么此时除掉六皇子, 便有两层好处。其一, 鸿誉已被禁足, 六皇子无论出何事都算不到鸿誉身上, 反倒会洗清鸿誉的嫌疑。其二,皇兄的手里也没那么多选择可选了,六皇子一除, 他还能选谁?”
说到这儿, 长公主抬头冲桐嬷嬷笑笑,透着睿智与阴狠。桐嬷嬷也了然的回以微笑。
这日一早,穆阎下朝后带回一个消息:六皇子昨夜在自己宫里中毒了,岌岌可危!
佩玖听了这个信儿,不禁有些同情起那位六皇子来。上辈子她只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命苦的,被亲爹抛弃,又三嫁失利,遇渣无数。现在看来,这含着金汤匙生在宫中的皇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而再的被人害命,且那无形的黑手就来自身边,想想都觉可怕。
不过佩玖倒也不太替六皇子担心,毕竟上辈子的六皇子做了太子。虽说上辈子佩玖消息闭塞,不知这位皇子一路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但她知道在大哥的拥护下,六皇子非但做了太子,还很快登基做了皇上!大哥亦是因此一路显达,权倾朝野!故而六皇子此次中毒看似凶险,最终必定九死一生,度过难关。
但因为此事想到大哥,佩玖不由得脸上泛起一阵儿红云……
这几日是穆景行奉旨离京去围场查六皇子遇袭案了,若非如此,佩玖怕是连用早飨都不敢来膳堂。
“玖儿,你可是又发热了?”菁娘见佩玖脸上无端通红,便担忧的伸手欲摸。毕竟从围场回来后佩玖便连着服了几日的汤药,总是让人担心。
佩玖向后退了一步慌张躲开,“娘,没事,就是吃那些药的害热反应。”说到这儿,佩玖便趁机看眼窗外:“正好又到熬药的时辰了,玖儿去厨房盯一下,省得她们不仔细!”说罢,人逃也似的出了膳堂。
出了屋子,佩玖便放慢了脚步,慢慢挪移着往小厨房走去,一路上想着心事。
如今她对穆景行到底是怎么个感觉?依旧拿他当大哥么?可他抱了她,吻了她,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举动后,她如何还有脸说还将他视作大哥。
可是仔细想想,她厌恶那些吗?她似乎……只是怕。
视为亲人的人,突然换了种更为亲密的方式对待她,她当真被吓得不轻!可是每回穆景行那样做,她又心如鹿撞,莫名的,莫名的有种复杂的情素……
纵是两世阅人无数,佩玖也依旧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感受,但她知道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极为复杂,极为难形容的……好似一颗心明明锁在了冰冷的铁匣子里,突然有人燃起一把火,那炙热的温度透过铁片儿准确无误的传达给它,灼得心焦,却又冲不破那层牢笼。
“唔——”正低头漫无目的的走着,佩玖迎面撞进了一人怀里,抬头看,是已离府数日的穆景行。她那脸蛋儿上堪堪才被屋外的冷风吹退了红潮,这下立马又红得好似能滴血一般!
佩玖不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立马抵在了她的腰上,令她站定。
“父亲母亲都在膳堂……”仓皇间,佩玖说出这么一句。毕竟她才出了膳堂不远,这处长廊仍在父亲母亲视野之内。
事实证明这一句也确实顶用,穆景行很自然的收回抵在佩玖背上的那只手,脸上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走路小心着些,得亏这回是撞在了大哥身上,若是外男,怕是要被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