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裴行阙晓得,因此更忧心忡忡。
虽然?这次并非她食肆里的事?情?,但单看皇帝和太?子对他们?的态度,就算是周家没事?找事?,她也免不了被责难羞辱。
更甚至,这事?情?,可能本就是太?子或是皇帝指使人做下的。
像那一场近乎胡闹的婚仪。
梁和滟紧咬着牙,不讲话。
她心里恨得要死,梳头发的动作也一下重过一下。裴行阙看着,叹口气,转身洗净手,擦干后,握住她手,他才发觉她恼得手指都在颤,他把她手握紧,手腕也一并攥紧,像东宫制止她的时候一样:“县主。”
梁和滟抬眼,在镜子里看他。
手指一根根松开,梳子被交到他手里,黑亮的长?发被动作轻柔地梳顺,裴行阙为她梳了个轻便的发髻,固定好后就退后一步,连带着椅子也轻轻往后扯了扯。
裴行阙手撑在一边,一边给?自己梳发,一边问:“这件事?情?,县主要报京兆尹吗?”
“报,为什么不报。”
梁和滟手按着桌子,站起来,扯了披风,快步走?出?去。
裴行阙追上去,看见梁和滟被一个内侍拦住,这些人来定北侯府少有通传,总是神出?鬼没地冒出?来,掐着声?音,低低笑:“县主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别拦我路。”
梁和滟瞥他一眼,绕到一边,快步出?去。
裴行阙也跟着他,却?被那内侍扯着袖子:“哎呦,大早上的,怎么都这么急?”
“侯爷,陛下传您进宫说话呢,别的事?儿再要紧,也没这事?儿要紧,您抓紧收拾收拾呐。”
走?在前面的梁和滟听见了这话,步子停了一下,却?没回头,继续匆匆往外走?,身后披风扬起——比起裴行阙被宫里传召,她有更关?心的事?情?。
大清早的, 皇帝召裴行阙,没有别的事情?,无外乎就是楚国来使, 这次大朝会上,要叫他和那些已入京的使臣见上一面。
相比上次, 这次要正式的多。
单说人数, 就是?上次数倍,内里更有几个皇亲国戚,据内侍介绍, 里面有几个, 论?辈分, 裴行阙是该叫一声叔父的。
这么大的派头, 来意自然匪浅, 众人眼神都盯着裴行阙, 此刻诸多猜测揣摩。
可他只想着梁和滟。
她此刻出门, 或是?去周家?, 或是?去食肆里看看情?况, 大朝会未完,报官还尚早, 若去食肆那还好,若去周家?,不晓得周家?会不会有没长眼的人刻意伤着他。
他蹙眉想着这许多事情?, 身上已经被胡乱套上周地官服, 因为病中消瘦,腰身窄了太?多, 束腰间玉带的时候,勒到最?紧, 还有一指盈余。
红衣玉带,宽肩窄腰,个子高挑,抬头的时候,肤色冷白,眼眉鬓发都乌浓,只唇色略淡,抿出个寡淡至极的笑来。
内侍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眼上瞥着,打量这屋里:“呦,侯爷这里可真?是?大变样了,娶了县主回来就是?不一样,可知陛下给您赐的这亲事多好。”
裴行阙撑起身看他的时候,眼神微凉,笑意近乎于无。
他心情?显然不佳,整理好仪容后就大步走了出去,但裴侯爷脾气好这事情?是?人尽皆知的,那内侍跟在他身后,也就腆着脸继续顺杆往上爬:“侯爷说是?不是??”
“中贵人若是?觉得陛下听见这话?会高兴,那我不妨代为转达。”
他侧脸,眉头皱起,露出点刺人的锋芒。
这话?是?奉承的话?,但皇帝多疑,难免不想成是?人在讲他从前苛待裴行阙。内侍晓得自己失言,暗暗心惊,但更?惊的是?裴行阙这样子,他从来没一点尖刺,逆来顺受、人人可欺,怎么现在一来了靠山,脾气立刻就大起来了?
还真?是?要翻了天不成?
轻浮!
裴行阙此刻懒怠管这内侍是?怎么想的,他瞥一眼鸿胪寺来请他入宫的官员,果不其然看到卫期。
卫期也正看他,清隽面容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温和里透着冷漠寡淡的敷衍,看见他,唇角略抬了抬:“侯爷好。”
“少卿也好。”
卫期为楚使来访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眼下都有藏不住的乌青,虽然仪态还齐整,但精神已经疲倦至极,听见他讲话?,抬了抬眼。
他刚才?已经看见梁和滟步履匆匆地出去,和她那两?个从不离身的侍女。
他想问是?怎么回事,但众目睽睽,他没有由头,也没有合适的立场去问这话?。
此刻再看裴行阙,忍不住走近了两?步,斟酌着要开口,话?到嘴边,又犹豫。
裴行阙安静等他一息,看他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瞥他一眼,转身上马车了。
他担心得很,若不是?被人拦着,此刻他该是?在梁和滟身边跟着她,至少盯好她,不叫周家?那群人伤着她。
而不是?在这里,和这样一群人虚与委蛇。
思?及此,他神色更?冷。
一路车轮声辘辘,宫道漫长,等马车停下的时候,裴行阙只觉有半个春秋那么长久。他撩开帘子,眉头依旧还皱着,一言不发地被人迎进内殿,百官列站,最?前端,几个穿着楚国服饰的使臣端正站着,跟着许多侍从,与这群红衣玉带的周地官员分出泾渭。
此刻不止他们,满殿的人都正回头,静默打量他。
裴行阙从没来过大朝会,也没见过这样严谨肃穆的时候,他晓得那前面几个人是?在揣摩他是?怎样一个人,要看他是?否可堪大用,但他不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