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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秦鱼自是欣然应下。

图这个王孙的车,是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的车,车内空间挺大,相当平稳,行驶在栎阳平整的路面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与陌生人同乘一辆车,无话可说,未免有些尴尬,秦鱼从随身口袋中掏出一块用炒米、坚果碎、蜜饯碎混合蜂蜜搅拌压碾而成的米饼,问图:“要尝一尝吗?”

图也正想着如何跟秦鱼聊天呢,见到米饼,接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闻了闻,又香又甜。

秦鱼笑道:“是米饼,太后让大母做了许多呢,我多带了一些。”其实是秦大母做出来进献太后的,太后觉着好吃,就命秦大母带着宫人做了许多出来。

听到太后一字,图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秦鱼心想,这么怕太后啊?说起来,这个图,应该是太后的曾孙吧?即便隔了辈分不亲近,也不应该到了听了就害怕的程度吧?

秦鱼笑咪咪道:“吃吧,很好吃的。”

秦鱼都一再相让了,图也只能将米饼塞进嘴里,他原本想囫囵咀嚼几下就咽下去的,但这米饼丰富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征服了他的味蕾,让他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吃了还想再吃,不知不觉一块两指宽一指厚的米饼就下腹了。

秦鱼见他吃完了,又

递给他一块,还问他:“好吃吧?”

图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点头,然后赧然道:“是很好吃,这应该是宫中新做出来的糕饼,你也吃?”

秦鱼笑着咧嘴,给他看自己豁口的小米牙,无奈道:“这米饼太粘牙了,我还吃不了。”

图看见秦鱼的牙,了然笑道:“是还吃不了,不仅能把你已经晃动的牙给沾下来,你吃多了甜食,还会牙疼呢。”

秦鱼连连点头,表示你说的都对。

或许是都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窘境,一个怕太后,一个正处在掉牙的尴尬期,两人不知不觉间熟稔起来,说的话题也变多了。

秦鱼可是太好奇了:“我观太后慈爱的很,你怎么会这么怕她?”

图脸色挣扎半晌,最终垮下来,他阴沉道:“不关太后的事,是穰侯。他为了扩大他的封地陶,借路三晋之地出兵攻打齐国,为了安抚韩魏,就将我父送至魏国为质。秦魏若无龃龉还好,我父为秦太子,魏国自是待他为上宾,但今年王大父又派五大夫绾去攻魏。秦兵临魏国,我父在魏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说到最后,语气森然欲嗜人,手里的米饼都被他捏的稀巴烂。

秦鱼默然。

国家征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有一点,若图说的是真的,魏冉此人,当真是野心私心昭然若揭,而且已经到了将秦国利益放在他的私心之下的地步了。

以秦太子为质与他国并没有什么,放眼七国,有哪国的国君没有去到他国为质的经历的?近的如秦王稷,还是被赵武灵王从燕国接回来继承王位的呢,远的如秦献公,他可是从还是稚子的时候就逃亡魏国,在魏国生活了近三十年,才回秦国做了国君,还有未来的异人、赵政,都曾做过质子。

王公公子们到他国做质子,是一种摆明立场的有效政治活动。对外可以作为友好的筹码帮助本国合纵连横,争取利益,对内可以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显贵于众公子之中,总体而言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但如果秦太子质于魏不是为秦国谋大事,而是为了丞相魏冉的一己私欲,那么,别说太子的儿子不满,就是秦鱼这个外人听了,都觉着丞相魏冉当真跋扈至极不将秦王和秦太子放在眼中,活该他以后被清算。

不过,

昭襄王之后的孝文王,没有质于魏的经历,嘶——也就是说,现在秦王的第一位太子还活着,未来的孝文王现在还是安国君吧?

异人的父亲应该是先被封为安国君,然后才被立为太子的吧?

太子不死,安国君没法上位,看来,这位秦太子,好日子不长了啊。

还有,您的太子还在魏国做质子呢,秦王您就下令去攻打魏国,您是怎么想的?您这是看中自己的太子呢还是不看重呢?或者是您觉着太子雄才大略,能够抗住秦魏两方夹击?

哦对了,以后异人还在赵国为质的时候,您同样下令攻打赵国,以至于让异人抛妻弃子跟吕不韦逃回秦国,让才几岁的儿子赵政继续替他在赵国做质子,然后受尽邯郸贵族的欺辱看来,在秦王眼中,国家大势面前,儿女情长个人情感根本不值一提。

秦鱼心中在想,难道就不能先把太子从魏国接回来,再攻打

还真不行,要是真给接回来了,人魏国也不是傻的,能不察觉到秦国有变吗?若是魏国起了戒备,再联合其他国家抵抗秦国,那么,秦国攻打魏国,从战略上可就先输了。

战争嘛,就是要出其不意,啧,秦太子,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秦鱼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图,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什么。

倒是图,发泄了一下之后,重新整理情绪,对秦鱼晒然笑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又听不懂这些,不过,你也知道了,我不是怕太后,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毕竟,太后跟丞相是一伙的。”说罢,就将自己手里被捏碎的米饼一点一点的捡起来送进自己的嘴里,秦鱼看了,总觉着他吃的不是米饼,而是丞相魏冉的血肉。

马车内一时间充满了难言的沉闷,好在马车停下,秦鱼掀帘子去看,远处是一条河,河边立着一个大大的圆轮,周围围满了人。

少年禄狐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图的马车身边,对图雀跃道:“王孙,已经到了,您看到了吗?”

图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纨绔的神色,起身跳下马车,道:“看到了,果然壮观。”又转身对秦鱼伸出手,道:“来,我抱你下来。”

秦鱼看看他手上还沾着的米饼糖渍,将头摇成拨浪鼓,从车的另一头朝一个护卫张开了双手,要他抱他下车。

图讪讪的收回手,拿出帕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手,不满小声嘟囔:“啧,小屁孩真讨厌!”还敢嫌弃他,都不知道要给他这个王孙面子的。!

墨者

秦鱼一行走到河边,远远看着立在河里的足有三丈高的水车。

水车立在水流相对湍急之处,水流带动轮轴缓缓转动,木桶从水下经过,上来时装满了河中的水,等被轮轴带动着转到顶端的时候,水桶倾倒,水流顺势流下,被横在水流之下的一截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水槽接住。水轮不断转动,一桶一桶的水被运上来,然后倾倒在水槽中,被一截一截的水槽引流到岸上。岸上,从最后一截水槽里流出的水下方是一个粗糙挖好的水沟,水流到水沟里,有一部分消失在土壤中,有一部分沿着水沟流淌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秦鱼正看的认真呢,不妨从正围着水车转的一群人里走出来一个人,满脸堆笑,老远就对秦鱼拱手喊道:“可是鱼君在此?”

秦鱼定睛一看,乐了,他上前紧走几步,也对来人拱手道:“原来是张史,张史是在此出公务吗?”

张史走近了,才道:“我奉上令在此协助墨家实验这水车之事,鱼君缘何在此?”

秦鱼看看图,对张史道:“是受邀才参观水车的。”

图也上前,对张史微微点头致意,说道:“吾等听闻今日这沮水岸边有新鲜事看,便过来一观,果然雄壮,此物有何用处?”

张史不认识图,但他知道,近来栎阳城中多了许多从咸阳那边过来的贵人,因此,他并不觉着图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是对他点头致意是失礼,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很是客气的回道:“可以源源不断的取河中之水为我等所用。”

图喃喃念着“源源不断”这个词,然后惊赞道:“彩!”

张史脸上笑开了花,看着秦鱼,对他道:“鱼君可要近处一观?除了这水车,墨者们正在参悟如何让这水车带动木碓舂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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