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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变身

 

如那人所说,朱何醒来,已经回到出租套房。

他身上盖着洗净的旧棉被,很暖和;而平时充当被子的大外套和其它放在地上的衣物被整齐挂在窗边的衣架;积灰的窗户也变得一尘不染。

不难发现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来打扫过了。

朱何窝回被子,闭眼装si好一会。他要是习惯这种被人照顾的生活,一个人该怎麽活?

听见楼上开门的声响,也差不多到他上班的时间,朱何决定回到房间好乾净的现实。

他折好被子,起身去浴室梳洗。总觉得身tb以前轻盈,走路的感觉轻松许多。进浴室还撞到门框,好像长高不少……他00後背,原本弯曲的脊椎竟然变直了。

「陆医生真是太厉害了……」朱何盈满尊敬的心情。

朱何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洗脸,抬头看向镜子,莫名冒出一个浓眉大眼的美男子。他还以为看到鬼,转身却什麽也没有。

朱何困惑抓了下头发,镜中的美男子也跟着伸手抓住剪得有型的刘海。朱何呆滞地站在镜前,镜中的「他」也跟着发傻眨眼。

「啊啊啊!」

朱何觉得一定弄错什麽事,要联络「y间」那边。他跑向书桌,要去找小蝉给他的任官说明书,却发现他桌上的习作都被人用红笔改过,写上评语。

──错字太多,字t要尽量保持工整。

──要理解单元内容,不能一味si背公式。

──英文单字要记熟,早晨是「」不是「other」。

「对不起!」朱何把头叩上书桌谢罪,实在太丢脸了。

经过作业本洗脸,朱何稍微冷静下来,沉淀心情来面对现实,又去浴室看镜子,真的不是假的。

其实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什麽鬼都见过,换张脸似乎也不奇怪。

说不定他从此能有不同的人生,大家见了他,就会喜欢他,不用再像过去那麽辛苦生活。

他也能像个正常的男人,去追求喜欢的人,太好了……

……等等,为什麽脑子会一直冒出各种想法,好恐怖!

朱何以前一次只能想一件事,而想一想还会忘记,惊觉他被改造的地方不只外表而已,耳边依稀响起陆医生的笑声。

朱何唉唉叫穿上制服,像他这麽一个平庸的蠢人什麽也没做就变好看变聪明,这样真的好吗?

他边想着,边听楼上的小夫妻情意绵绵的道别──

「我手下报告这一带有变态出没,你结束教会的工作早点回来。」

「好~」

「算了,还是我下班去接你,你再拿一顶安全帽过来。」

「好~顺道一起去喝酒吧~」

「你一个神职者在外面喝酒成何t统?」

「身分只是形式,信仰是放在心中的~就和你一样~」

「别老是说r0u麻的话。」

「因为你喜欢呀~」

「才没有!」

软绵绵的nv方,直让男方招架不住。

「小亚,我出门了。」

「阿官~路上小心~」

然後又是皮鞋下楼的脚步声,机车发动,扬长而去,朱何只望见一抹黑se的身影。

朱何跟着下楼,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也学人家喊了声:「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哦~」楼上传来甜美的回应。

朱何站在铁梯上,怔怔转过头,看见黑长袍的nv子两手攀在矮墙上,看不出年纪,黑褐se的发丝绑成一束垂在右肩,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衬着她脸蛋绽放的娴美笑容,就像天使一样。

「愿主祝福你~」

「谢、谢谢。」

朱何以为这就是变帅的福利。

朱何上班打卡,和小白花男人打过招呼,再跟两位大哥问安。

「你谁啊?」王哥摆出讨债的臭脸,廖哥则是打出狰狞的哈欠,这里不欢迎一八零的小帅哥。

「王大哥、廖大哥,我是朱何。」

「哪有可能?我们家小猪丑得像鬼一样。」

「因为……我刚动完手术。」朱何努力想出合适的说词,「你们看,我背有变直,水肿也消了。」

「哪家外科?这麽厉害!」廖大哥忍不住惊叹,王哥还是一脸狐疑。

「哪有可能?一个晚上就变了一个人?」

「一个晚上?我不是缺班好几天吗?」朱何看向墙边的日历。经历过术士的追杀、全身x手术、包成木乃伊跟着小蝉和小福去河边偷钓鱼被经过的官差大姊发现臭骂一顿……竟然只经过一夜的时间。

「昨晚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买饭回来就看不见人。」

「你们帮我买了排骨便当吗?在哪里?」朱何四处搜寻便当的踪影,他在y间吃了那个梦幻口味的排骨饭,对排骨便当ai得更深。

「早吃掉了!」

朱何着实露出失落的神情。

「只想着吃,真是猪!」王哥喋喋骂道,也因此确认这小子真的是朱何本人。

王哥和廖哥长年在殡葬界打滚,怪事见过不知凡几,一个憨呆的大胖子一夕变成高挑的大帅哥,他们只花了一顿早餐的时间就接受下来。

「小猪喔,今天局里有大人要来,你去把外面扫一扫。」

「好。」朱何出去扫地。

他们办公室就在垃圾场旁边,常有垃圾吹来附近,待他满头大汗把五大包的垃圾放进垃圾子车,已经快要中午。

「不好意思。」

朱何转身,看见两个年轻的nv子,整个人僵住,他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跟人类异x说话。

「你能不能帮我们倒一下垃圾?」

朱何低着头,不敢对上视线,只是接过她们手上的垃圾。

朱何本来还想试着打招呼,问她们是不是住在附近?附近有没有好吃的排骨饭?可是等他倒完垃圾,两人已经走去路旁的轿车。

朱何听力也变得灵敏许多,可以听见她们的私语。

「那个清洁工还满帅的。」

「是外劳吧?」

如果是朱何以前那颗迟钝的脑子,大概不会把nv子的话放在心上,她们没有恶意,只是没想要跟他交流而已。

但他现在却忍不住感到难受,连她们没跟他道谢也想要计较,无心的几句话就让他明白到就算换了一张好看的脸,他的人生也不会改变,一样在底层为生活挣扎。

--

今天是令人悲伤的纪念日。

愿这块土地的亡魂安息。

朱何沮丧地回到办公室,王哥和廖哥嫌他手脚慢,他只是闷闷地应下。

「你快点把机器架好,人家要来讲习了。」

两个大哥把尘封在柜子的笔电和投影机拿出来,可是朱何实在不认识这些工具,不知道该怎麽下手。

噗噗噗,外头响起老机车的引擎声,小五十机车停在他们办公室前,走下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男人。

人家安全帽都还没脱下,两个大哥赶紧谄媚地出去迎接。

「欢迎陆专员大驾光临!」

王哥私下托人去打听承办人的背景,这一打探可不得了,这人从外包厂商入主局处,一路g掉国考进来的博士、靠关系的官二代,最後成为统治环保局的传奇人物。

「没想到陆先生你这麽年轻啊,有没有nv朋友?」

「这是我个人稳私,再问就给我去si一si。」

王哥没想到初次见面就被堵住话,对方完全没打算卖他老脸。

陆专员挪好肩上的笔记电脑,提起脚踏垫上的公事包,直接走进办公室。

朱何背对门口,还不知道局里的大人物已经来了,只是手忙脚乱地想把每一条线装起来。

廖哥陪着笑脸:「陆先生,失礼啦,都怪我们的新人笨手笨脚。」

陆专员看着汗sh的朱何,又看向闲过头的王哥和廖哥,眼镜下的长眸凌厉瞪向两人。

两人缩了缩肩膀,好可怕啊!

陆专员放下笔电和公事包,挽起袖口,过去朱何那边。

低头忙着的朱何先是看见一双骨感的双手,再看向眼前的男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却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陆专员唤道:「程朱何。」

「啊,是!」朱何记得电话那头的声音,连结到这人的身分。

「过来,看我的c作,记下来。」

「是。」

陆专员装好一遍,拆下线,让朱何再装一遍。等朱何学会架好机器,他又教朱何怎麽打开b里的简报。因为朱何连开机都不会,陆专员光是教他怎麽使用笔电的快键就耗上半个多小时。

陆专员手机一直响,朱何觉得很不好意思。

「小猪,你快一点,大家肚子饿了!」

「对不起,我再试一遍。」大家都说电脑很重要,朱何想要学起来。

陆专员念了一句:「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什麽?」

「意思是跟你一起工作的老pgu没救了。」

「陆先生,拍谢,我们听得见你的话。」

「不然我是骂鬼吗?既然都不会,还不主动过来学!」

「陆先生,你不能歧视残障人士,只对小帅哥好。」

「抱歉,我只歧视废物。」

「你是什麽意思?」

「老废物。」

王哥过来要跟没几斤r0u的陆专员钉孤枝,被陆专员一拳揍倒在地。

「我们继续。」陆专员解决老pgu,回头教电脑。

朱何後知後觉,原来他被特别对待了啊,变帅果然有好处。

终於完成报告的前置作业,陆专员开始讲解环保局未来的愿景──白领院长放消息出来,要重选首都。这座城市位於岛国中枢地带,交通、人口、建设、教育、产业,各方面都足以和南北直辖市一争。如果这里能成为首都市,现任市长和环保局长就能拿到入主中央的门票。

但行政资源匮乏和缺乏媒t曝光率是这座城市的y伤,短时间不可能同时把各部门拉抬到首都的水准,不如集中资源将某项施政拉到最一流,以此政绩为宣传主力。环保局长很努力争取机会市长的好朋友,因而雀屏中选。

所以,直到首都遴选结束,局处每一个人员都要像畜生一样拚命才行,明白了吗?

复杂的政治角力被陆专员剖析得相当清楚,小学生也听得懂,但大家只是呆呆看着他。

廖哥忍不住问道:「那个环境保护呢?」

「有资源才能谈理想。」陆专员漠然以对,好像对这议题满不在乎的样子,和满嘴口号的环保人士大相迳庭。

「听说你私下铲掉好几间工厂,害很多工仔失业。」

「那是自然淘汰。」

「也让很多建商抓去关。」

「开发山坡地等同谋杀人民,就是该si。」

「你是不惊被寻仇喔?」

「我等着。」

王哥和廖哥安静下来,这个人看来像斯文的读书人,但真的认识下去,才发现是个疯子。

「你好厉害喔!」朱何忍不住拍手,两个大哥和陆专员看向他,「呃,我只是觉得,这位陆大哥做了很多事,很厉害。」

「不要叫我大哥。」

「对不起。」

朱何记得好像谁也提醒过他……啊,是小蝉钓鱼的时候说的,不可以叫大哥,因为大哥是树,但「二哥」只有亲弟可以叫,所以折衷叫「陆哥」就好。

这时,外头有人叫唤,原来是便当外送。

「谁叫的饭?」王哥和廖哥相互对看。

「我。」陆专员到外头拎着三个便当回来,把其中一个盒盖明显撑起、加大分量的便当递给朱何。

朱何打开便当,惊喜喊道:「排骨便当!」

「这麽喜欢?」

「嗯!我昨天晚上吃到超级好吃的排骨饭喔!」

陆专员微微一笑。

朱何问:「你不一起吃吗?」

「我还要去巡点,等一下再吃。」

「真的吗?」

「真的。下午还要工作,去休息吧。」

朱何和两个大哥在沙发吃饭,陆专员则是从传真机拿了一叠陆续传来的文件,端正坐在办公桌批示。朱何第一次注意力没法留在排骨上,一边吃一边偷看。

「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倒是能配饭。」两个大哥窃窃私语,也在偷看人家。

「阿俊,伊叫盼观,你不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嘿吼,好像和陆家老二同名……」

啪地一声,打断老男人的八卦。陆专员好像是什麽东西掉了,低身去找。两个大哥深x1口气,把吓出的魂吞回来。

朱何过去想要帮忙,看到桌下有枝红笔。陆专员伸手捡了好几次,可是红笔好像一直从他手指穿过去。

朱何怔怔看着这个奇怪的画面,虽然对方没有开口,他还是帮他捡起来。

「程朱何。」

「啊,是。」

「麻烦你先用这支笔写几个字,我拿不住全新的物品。」

「啊,好。」

朱何照作,再拿给陆专员,笔也没有再掉下去了。

朱何没有回去吃饭,站在办公桌一角等着帮别的忙,直到陆专员批改完所有文件,提着公事包起身。

「你要走了吗?」朱何忍不住问道。

陆专员从公事包拿出一本自制的电脑教学手册,叫朱何有空就多练习,学好基本应用软t。

「等你上手再还给我。」

「好。」

朱何看对方好像在赶时间,只是目送他离开,不好意思再问他什麽时候会来。

「小猪喔!」

「啊,什麽事?」

「伊电脑忘记了,快拿去给他。」王哥催促道。

「快去吼。」廖哥用温柔的口气鼓舞着。

朱何捧着笔电跑出去,好在对方还没走,只是坐在机车上,好像算准他会追出来一样。

「你的电脑。」

「谢谢。」

陆专员背好笔电,没有发动机车,而是叫住朱何。

「程朱何。」

「是!」

「工作还习惯吗?」

「啊,还习惯。」

「有什麽困难,打电话给我。」陆专员递出名片,朱何低头接过,「我是你的前辈,有问题尽管说,不要怕给我添麻烦。」

「好。」

「像我们这种出身差的人,起步总是b较慢。没关系,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一定会有回报,不要丧志。」

陆专员拍了拍朱何的肩头,才骑车离开。

朱何忍不住傻笑。

朱何整型後,正式开启新生活──白天收屍,晚上到各个定点收魂。

大概是主动选择si亡的关系,他负责的亡魂b意外si好「带团」,都知道自己已经不属於人世,简单说明就能上路。

「伯伯、大哥、姊姊,请跟我来,这边走就是地府。」

朱何以前很怕生,不敢和人对上视线,现在都能从容接待亡者。他觉得是常常和小蝉瞎聊练出来的口条以及整型成功带来的自信心。

但陆医生帮他弄出来的这张脸皮实在太会骗人,不少鬼小姐声称对朱何一见锺情,si也不肯走,想跟着朱何回yan间。朱何总是耐着x子劝了整夜。

鬼小姐b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朱何羞怯笑道:「算是有吧?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很t贴,也很贤慧……」

鬼小姐们这才si心离开。

有时也会遇见後悔自杀的亡魂,闹到後来,恼羞要对朱何动手。

那些亡魂就被跟在朱何身边的三头犬一口吞了。

「小三,快吐出来,人家不是故意的。」朱何紧张地r0u住狗肚子,但三头犬只是对他摇尾巴。

也有些年纪大的亡者会把带下h泉的物品送给朱何,朱何面对长辈的好意只能不停道歉:他吃公家饭,不能收礼。

但亡者最後还是会把「遗物」指名送给那个温柔带路的年轻人,y曹特别为朱何捡了一个高丽菜篮当作置物柜,贴着朱何的画像放在审判堂外,篮子堆满亡者赠送的礼物。

朱何觉得这实在太惹人注目,很不好意思。公差大哥大姊看见他总是笑个不停,说他受si者欢迎的程度可以跟当年陆判大人当小判官b拟。

人si了,没了身分皮囊,特别能看出是否被真心对待。

一天,朱何把亡魂送来y曹,还没进城,就听见小蝉的叫喊。

「小朱!」

「什麽事?」

「你快来,要开庭了!」

小蝉拉住朱何,使出鬼步,从城门瞬间移动到都城的大殿。

大殿和朱何初次所见的样子很不一样,五扇门全开,灯火通明,挤满「人」。小蝉紧牵着他的手,朗声喊着「借过」。

朱何看小蝉一个nv孩子卡在「人群」之中,几乎要被压扁了,乾脆把她抱上肩头。

「哇哇,变得好高,视野好好!」

「小蝉,你带我来要做什麽?」

小蝉一手揽过朱何的脸庞,偏头对他笑了笑:「这是你经手的案子,一定要来看审判!」

「仙教的案子?」

「嗯,牵扯到仙道的案子通常很麻烦,本以为要拖个二三百年,多亏你才能这麽快开庭。我们事先把术士们挖眼弄哑打断手脚,保证旁听民众的安全。」小蝉笑着透露出术士在地狱遭受的刑罚。

朱何印象中人们通常都不想到法院去,不明白「大家」为什麽会这麽热衷,是想看到坏人受惩罚吗?

小蝉兴奋地告诉朱何:「这种大案子才会在大殿审判,日理万机的判官大人才会当主审,大家都是来看前辈的。」

朱何这才後知後觉明白小蝉为什麽这麽开心,是为了他开心,因为她知道他一直很想再见陆判一面。

「升堂。」

朱何听见这道声音,和四周的鬼众一道安静下来,屏息以待。

陆判曳着墨黑的古袍,以木簪束髻,慢步走上公案。

朱何凝视陆判沉静的侧脸,就像小蝉说的,虽然不是绝世美男子,但每一次见到他,都是那麽好看。

陆判和衣坐上侧边的位子,空出正位。小蝉像个小粉丝,无声对堂上的陆判呐喊:前辈、前辈!

「小蝉,你不用在上面吗?」

「我平常是坐在前辈旁边啦,我跟前辈说要带你过来,前辈说好。」小蝉嘿嘿笑道。

「谢谢你。」

「我才要谢谢你咧,遇到那麽可怕的事,差点si了,你还愿意留下来工作,我跟前辈都很高兴。」

朱何害羞地想:他也很高兴能帮上忙。

「肃静。」

堂上的大人一声令下,小蝉和朱何赶紧闭上嘴巴,不再私下聊着他们的大人。

「带犯嫌和冤者。」

被捆成一串粽子的术士们和案件三个被害人,由官差带上堂。

陆判给三名si者唱名,再命令冤者陈述冤情。

而si的司机:「他们说可以上天堂,我就相信了。」

杀si情人殉情的nv子:「呜呜,我还以为可以和情人相守……」

何院长哭求:「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要si,我不想si啊!」

何院长是审判的第一人。

「何安乐,你受邪道谋害而si,情犹可原,命你打扫剑山三百年即可转世成猪。」陆判说完,堂下的书记官小姐立刻打出审判书。

「你这算什麽情有可原?我跟你有仇对吧!」何院长不服气,想要像在世的时候站起身骂人,却马上被身後的鬼差踹跪下来。

何院长生时何曾被人打过?倒在地上哇哇叫。

「你身为医院主管,不思考如何改善医疗环境,竟带头压榨医护人员,该当何罪?」

「我冤枉啊……医院买设备也要钱,大家不是都这麽做?」

「错的就是错的,你有许多机会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但你没有。」

「我……」

朱何看着歪头坐在地上的何院长,猜想他大概要说「我会改」,那是医院的人向他陈情,何院长常回的口头禅:「我会改」、「再评估看看」;可是何院长已经si了。

何院长被官差带走,接着是殉情的nv子。她正蓄势待发要向堂上的判官和旁观群众哭诉她苦情的一生,陆判直接说:「杀人,从中层地狱轮起,一百年。」

nv子大叫:「等一等,我是被邪教迷惑!」

「是你想杀人而杀,责无旁贷。」

「你不懂我有多麽ai他!他却说他有家庭,不能跟我在一起!」

「感情得不到回应就想毁掉对方,承认吧,就像你情人所说,你ai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啊啊啊,我不甘心!」nv子被官差带下去。

最後一名计程车司机,伏在地上,对陆判重重叩首。

「判官先生,我的妻小……她们还好吗?」

「尚可。」

司机先生不再开口,静候结果。

「自杀,理应发配枉si城五十年──」

朱何对地狱还有一点概念,就是很多火、很多刀的地方,但不知道「枉si城」是什麽样子。

小蝉悄声向他说明:「嗯嗯嗯,像没有预算的小学游戏场或是荒废的廉价儿童乐园……我记得那座纸紮城就是用游戏场淘汰的器材改建的。」

「很可怕吗?」

「我待过一阵子,某方面来说,可怕的程度和地狱不相上下。」

「这样啊,那位大哥好可怜……」

「对呀。」

像是听见朱何和小蝉的祈愿,陆判又问:「陈凯生,你救过的车祸伤者有多少?」

陈司机抬起头来,像是抓到一丝希望:「对不起,我记不清……」

小蝉偷偷告诉朱何,站在陈司机身後的鬼差就是他送去医院的伤者之一,可惜最後还是伤重不治。

「你一生磊落,兢兢业业,不贪一分车钱。念你久病厌世,不愿拖累妻小,斟酌情事,判你在y曹驾驶公务车三年,期间可回yan世参加nv儿婚礼乙次。」

堂外爆出欢呼声,陈司机一连说了好几次谢谢。

小蝉把朱何的脑袋当鼓轻敲庆祝:「自杀的罪超重的,前辈这麽判下去,以後你带来的si者就可以早一点解脱了。」

正当众鬼以为完满收看了青天大戏,公堂响起幽魅的笑声。

「陆判,你这判决,本王不服。」

不知何时,堂上竟出现一名银发黑裳的男子,朱何看「他」一发话,所有鬼差的表情都凝结起来,连小蝉都收住笑容。

华裳男子拨了下银丝,堂而皇之坐上殿堂的大位。

对y曹治权最大的威胁,不是仙g0ng、道士,还是洪荒以来的si对头天上界,而是内部的封建王权。弹指间,就能毁去陆判呕心建立的法治。

人说陆判官一鬼之下,万鬼之上,那个「一鬼」指的就是这一位大人。

阎王驾到。

朱何这个还未受y曹封建t制影响的新人,只知陆判不知阎王,无法理解为什麽这个华服男人一出现,公堂气氛丕变。

刷刷刷,堂下若g鬼众齐齐跪了下来,给堂上那一位大人五t叩地,只有官职者能免跪礼,但也不再允许直视高堂。

是小民还是大人,尊卑立现。

阎王两指托着下颌,轻地一笑:「别这麽严肃,本王只是来旁听审判,与民同乐。」

「才怪……」小蝉很生气又不能生气,所以只能委屈地噘着嘴。

朱何不知道规矩,和小蝉成为堂下唯二仰首的笨蛋,非常醒目,随时都会成为大鬼宰杀的肥r0u。

陆判往两人看过去,朱何发现了,害羞地对他挥挥手。

陆判露出要把朱何和小蝉埋进土里的眼神,朱何终於接收到杀气,很是惊恐。

陆判用唇语对朱何交代下去──把她抓紧。

「啊?」朱何不太懂这个命令的意思,「她」是指小蝉吗?

陆判没有对朱何多作解释,因为阎王笑着往陆判看来。

「乖乖,连引渡自杀者的官差都自个找好了,陆判,你还真是有心。」阎王刻意瞥向朱何。

小蝉从朱何身上跳下来,横手护在朱何身前。

「陈判佐,你真是愈发标致,本王後g0ng正为你空着。」

小蝉大喊:「阎王大人,您不用想了,我心里从来只有陆判前辈!」

「陈知凉。」陆判喊了声,小蝉才咬住唇忍耐,「阎罗大人,公堂之上,勿作戏语。」

「真是的,是你先做了儿戏的判决,我才跟你开开玩笑。」阎王无视陆判不悦的神情,继续调笑说道:「本王虽给你裁量权,但你总不能违逆陛下立下的铁律。」

「陛下不管人间事,审判亡者的律法由卑职和大人起草。」

「这样啊……」阎王一脸恍然大悟,「所以自杀者该怎麽处决,由本王说的算,陆判,你说是吧?」

陆判没有回话。

「自杀者,以为一介凡子可以决定自己的命数,罪无可恕。别说之前判得太重,该说是太轻了。本王认为,为防众生以寻si为乐,应将自杀者的家人连坐,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不得超生。」

堂下陈司机听见妻nv也会被牵连进来,激动地想要求饶,被身後的公差按住,喝令他不准妄动。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麽,绝不会容许你堂堂一名判官因公循私,趁陛下虚位,纵放那些和你私交甚笃的罪人,好b城外那个水鬼,或是那个据地为王的土匪。」阎王ch0u起陆判手边的卷宗,用卷宗一角挑起陆判的下颌,「陆判呀,还是你想趁这机会为自己开脱,教大家别再计较你跳河的经典戏码?」

「住口!」小蝉气得往前冲,朱何赶紧抓住她。

可是抓她一个没有用,四周的鬼和差爷一涌而上,密密包围住公案。

陆判倏地站起身:「下去,不准胡闹!」

「好啊你们,以为冥世没有王了吗?」阎王面对众鬼陈抗围事,仍是一派自若。

「阎罗大人!」

陆判终於有明显的情绪,阎王得逞一笑。

「陆判,反逆可是重罪,你要是自请魂禁y曹万年,本王就考虑免了这群贱民的si罪。」

「好。」陆判一口应下,「但下官仍认为自杀者应酌情处置,以此增加y曹的劳动力,当然,属下会把自己排除在外,请大人明察。」

「都什麽时候,还对你的法典念念不忘?」阎王想板着脸,但他实在藏不住笑。「好吧,你都这麽求我了……」

小蝉朗声大吼:「等一下,这个判决,我不服气!」

朱何虽然尽全力拉住小蝉,但她b三头犬还有活力许多,朱何反倒被她拉着跑到公堂下,离陆判只剩伸出手就能碰触的距离。

「这是不对的,为什麽变成都是陆判前辈的错!前辈到底做错什麽!」

「陈判佐,扰乱公堂秩序,拖下去,罚三板。」陆判毫不留情驱逐小蝉。

「罚就罚!」小蝉宁可抗命,也要把她的意见说给大家听,「前辈,你错了,你牺牲一个自己,大家也不可能得到幸福,因为你违背了y律的法则:赏善罚恶,公平!」

小蝉凛凛指正陆判的缺失,这在y曹,千百年来从未有过。

小蝉泪眼潺潺:「所以最努力的人,应该得到最多的幸福,不是吗?」

「不准哭,鬼哭伤魂。」

「我觉得……小蝉说的对,像你这麽好的人,应该得到幸福。」朱何认真为小蝉帮腔。

陆判骂道:「你搅什麽局?」

阎王大笑出声:「真是有情有义,陆判,就让这两个弟弟妹妹永远在地府陪着你,可好?」

陆判深叹口气,没理会阎王,探身向前,伸手对小蝉和朱何轻拍脑袋。

「前辈,怎麽突然给0头了?」小蝉不解,好像温柔的诀别。

陆判反身,向阎王低身谢罪。。

「阎罗大人,小的知错。」

「起来、起来,本王何时同你计较,只要你乖乖听话……」

陆判起身的同时,ch0u起耳後的木簪,一把抵住阎王的心口。

「禀大人,乖和听话,不是官员该有的特质。」

众鬼哗然,这下子,真是铁打的「谋反」了,众目睽睽,全y曹都是人证。

「陆判,你好大的胆子。」阎王低睨着陆判修长的手指,并不把一根木簪子放在眼里。

陆判平视看着y曹的主君。

「是我太纵容您,任您为所yu为。鬼王缺位,十殿已逝,您至今还未意识到一国之君该肩负的责任,才会不把人民放在眼里。」

「很好,在本王一掌把你拍下地狱之前,你还有什麽要罗嗦的?」

「有,请同意属下对陈凯生的判决,并以此做成判例。」

「你都行刺本王了,还在编你的法典?」

「属下不喜欢把事情搁着。」

阎王满心不悦,重哼一声,充作应下。

「另外,这是关於仙g0ng谋逆者的裁判──」陆判单手拿出袍中密封的审判书。

阎王用指尖拈来,一把火烧去。

「判什麽判?敢觊觎本王的地盘,一律杀无赦。」

原本底下捆成粽子的术士还幸灾乐祸看见y曹内哄,以为陆判官就此si在阎王手上,没想到阎王b陆判更狠,直接抹去他们抵罪的机会。

「大人,他们也只是天道下的傀儡。」

「奴才想要当王,就算是苍天羞辱下界的作戏,仍是罪该万si。」阎王将判书烧尽的火星弹向堂下术士所在。

不像残忍的火刑和刀刑,火光闪燃一瞬,术士们就在黑se的火焰中消失不见,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不只这几个罪人,阎王想灭了公堂所有对他不逊的鬼,就是一个弹指这麽简单。

堂下的鬼都在担心陆判的安危,陆判却慢条斯理收回木簪。

「多亏大人配合演出,仙g0ng的眼线这下必定误以为y曹君臣失和。」陆判拍着手,面无表情说道:「大人如此英明,想必不会同小人计较。」

「哈哈,竟敢为了两个目无尊长的小子跟本王翻脸,你以为这事就这麽揭过了吗?」阎王皮笑r0u不笑质问。

这时,堂外传来娇媚的nv声,提着花篮的古装丽人,笑咪咪踏破正门门槛。

「我来啦,我错过什麽好戏了吗?」

「孟姊~~~」小蝉喷泪呐喊。

阎王制止这nv人更进一步:「孟氏,你不是立誓,不g预内政在奈何玩你的花草?」

「哎呀,我说过吗?我不记得了呢!」孟姜对阎王咯咯笑道,会怕就好。「而且我走这趟也不是来g预什麽内政,只是来通知你,锺馗那土匪带兵来围城啦!」

应孟姜所说,城外号令声恰好传入大殿。

「交出陆判官、官、官──!」

号令之中又挟带一句锺馗特有的爽朗笑声:「阿判,辞官吧,我会养你!」

陆判在嘴边回了句:「去si吧。」

阎王回头,用力抓拉住陆判。

「你敢走?不顾这些小民的si活了吗?」

公堂突然涌入大水,浪来浪去,大水像是渔网,把堂下的鬼众全部卷走,只余下一层清水,还有鱼在水里悠游。

「h伊人,你来这里做什麽?」陆判头痛问道,麻烦人物几乎到齐了。

「陆大人,我想用这支鱼叉,来挑战一下公权力。」三百年不败的守城人,眯着眼睛说道。

「别忘了,还有我们呐!」大殿的正下方,从地狱底层幽幽上达多人的合音:「不过一个代管城池的王爷,竟敢如此嚣张,真以为那个位子是你的吗?」

阎王笑得露齿:「陆判,你长年收拢人心,就是为了营造这麽一个bg0ng的局面?」

陆判眼看收拾不了乱局,按着眉头喃喃:「横竖都是si,也只能这样了。」

阎王只消杀了陆判这个伴了他千年的左右手,即可安然保住大位,无鬼如陆判的名望可以威胁到他,但他仍是在等陆判一个解释。

陆判敛衽,对阎王恭敬拜了拜。

「阎罗大人,请念在多年君臣情谊,原谅我。」

「真是,只要你低头求我,我哪时没依过你?」阎王像是得了糖的孩子,沾沾自喜。

「谢大人。」

陆判全力挥出一记右g拳,阎王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最後大家有没有围殴阎王,小蝉不知道,只是擦乾长发,在偏厅办公室泡了鱼藻茶,和朱何聊天。

「小朱,你第一次来看审判,就看到y曹大革命,超幸运!」

「啊……」朱何穿着小蝉借他、像是修nv袍的nvx官差制服,还没有从公堂厮杀的气氛回过神来,「那个鬼王……」

「虽然人世把当鬼的王都叫鬼王,但我们鬼分得b较细,那个混蛋不是鬼王陛下,是阎王大人。」小蝉热心地向朱何指导y曹史,补充一个内行人才知道的注解:「鬼王陛下和一个美丽又邪恶的坏nv人私奔了,在人世经营牧场。」

「啊?」

「ai江山,更ai美人!」小蝉因为是nv孩子,喜欢浪漫的ai情故事,不像别的鬼公差唉唉叫着「陛下不在了,y间该怎麽办啊啊啊」。

也因为有着好歌喉、俊美非凡、一记眼神就让众鬼拜倒在祂冕服底下的鬼王陛下不在了,冥世的封建王权不再绝对。

「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各位大姊大哥平时都不会进都城,怕给陆判前辈添乱,今天怎麽就一起来了?」

「因为你吧?」

「我?」

大家都觉得陆判不会有错,小蝉却说他错了,这个y曹长年来「绝对」的认知被撼动,才会有接下来的行动。

小蝉听了朱何的说明,骄傲地点点头:「小朱,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也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厉害呢!」

「所以他才叫我抓住你啊……」朱何抱着头,现在後悔已经来不及了。

「陈知凉──」门外响起像是冤鬼索命的叫唤。

「前辈,你回来啦!」小蝉飞奔过去,在陆判身边跳步转圈,像是饿坏的宠物见到久违的饲主。

「三大板,过来领罚。」

小蝉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自己闯祸了。

「那个,是我没拉住她,要罚就罚我吧!」朱何挺身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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