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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3相生相克(1)

 

我与连月,年少相识。

高中时代我们双姝齐名,明争暗斗互相攀比。但我总能胜她一筹,因为无论如何,她日后都得乖乖喊我一声嫂子。

我和她哥连霁有婚约,还在娘胎的时候就定下了。

什么叫如日中天,就是我萧家,香港总督都得给满七分面子。

七岁那年,我便知道自己有未婚夫,港督之子,将来只能嫁给他。小时候听说港督是英籍,英王亲自任命派驻到香港,我突然担心起来,那我的未婚夫岂不是有洋人血统?万一他长得很丑怎么办?

在家里哭了一个下午,眼睛哭得通红,最后软磨硬泡缠着爹地带我去中环半山总督府,我要偷偷看一眼连霁哥哥长什么模样。

那年连霁十二岁,在宴会厅弹钢琴,弹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旋律柔和沉稳,音符自他修长指尖轻盈地流淌出来。

连霁身姿挺拔坐得端正,白衬衫黑西裤,黑色领结绑得一丝不苟,法式双迭袖口系着精致的水晶袖扣,堪称矜贵优雅的世家公子典范。他不紧不慢地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微微侧过脸,从容地朝我笑:“矜矜。”

又起身来牵住我的手,带我坐上琴凳,他就坐在我身边,手把手教我弹钢琴,饶有耐心。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连霁,他教了什么我完全记不得,只记得小小的心脏砰砰直跳,就快跳出喉咙口了。

他一边教一边给我讲这首曲子的故事,国王爱上了少女雕像,日夜向众神祈祷,希望能与少女同衾共裘长相厮守,最终感动了爱神阿弗洛狄特,赐予雕像生命。

连霁声音温柔似水,又似清风徐来,慢慢吹渡到我耳中。脑海里幻想出画面,堤岸蔓草,水波漪漪,少女柔美秀丽的面庞,金色长发披落肩头,清晨曙光中熠熠生辉……

一切都宛如童话描绘的那般梦幻飘渺,如果不是讨厌的连月突然哒哒地小碎步跑过来,生硬地挤进我与连霁之间,强行隔开我们二人。

她蹬我一眼,扭头朝连霁委屈地抱怨起来:“哥,你怎么从没教过我弹琴啊?”

我指尖伸过去,拉住连霁的衣袖,轻拽着摇了摇,软软糯糯地喊他名字:“阿霁哥哥……我是不是不该……”

连霁轻声制止:“阿月,不要这么没礼貌,你把矜矜吓到了。”

趁他垂眸,我得意地朝连月眨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勾起,十足挑衅姿态。

后来好几年里,我的梦想就是能够与连霁一同坐到三角钢琴前,四手联弹那曲《水边的阿狄丽娜》。

再过分一点,能够与他同衾共裘。

连霁比我大五岁,虽然生在香港,但仍旧是英籍,早早安排好回英国接受教育。没过多久,他便被送回英国,进入伊顿公学。这所贵族中学以等级森严、精英摇篮、绅士文明而闻名于世,我一度怀疑连霁是不是被这里的绅士教育教坏了脑子。

但他确实是我此生见过的,唯一配得上温文尔雅这个形容的男人。

毕业后,他又先后进入牛津大学、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深造。

前者不必介绍,后者则是丘吉尔的毕业院校,据传闻,英国军情六处高层之间,至少七成官员曾在此学校就读。连霁无意进入情报部门,他将来是准备做外交官的,政治生涯已经规划好了,基本会承袭他父亲年轻时走过的道路。

连霁常年居住英国,只有度假才得空来香港,我们相处时间少得可怜。

连月这个臭丫头,当年输了第一仗,从此怀恨于心,不仅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与我攀比相争,更是竭尽全力地充当电灯泡,妨碍我与连霁本就难得的二人时光。

随着年岁渐长,每当我想与连霁有进一步实质性进展,她总要跳出来,阴阳怪气地劝连霁,说些什么迂腐道理,比如哥哥爱一个人要好好珍重,可不能轻易就这样那样,此类云云。

我气得要死,一度怀疑连月是不是兄控,是不是暗恋她哥,将来我嫁过去岂不是要和小姑子打架?不止一次和萧逸抱怨过这类事。

偏偏连霁还真就秉承着伊顿的绅士礼仪,面对我时克己守礼得要命,我们之间最亲密接触不过接吻,还是我主动凑过去亲他的。

从总督府回去的路上,爹地问我对连家公子满不满意,我大大方方坐在他腿上撒娇:“满意!”

想了想又求他,能不能也给我买架钢琴,爹地一口答应下来。

那便是我当年的生日礼物,贝希斯坦路易十五三角钢琴,洛可可风格的绘画雕饰,金箔镀满琴身,雍容奢华至极。

放置在我卧室里,可惜我琴艺不精,没怎么弹过,纯粹当装饰品了,倒是长大后萧逸好几次把我抱到上面弹我。

说起萧逸,他比我早出生六个月,按血缘辈分来说,他是我的亲表哥,但是从前我不曾开口喊过他一次表哥,因为他不配。

他是小姑姑的儿子,小姑姑是我爸爸唯一的妹妹,未出嫁前是萧家小小姐,深受奶奶宠爱,全家的掌上明珠。

萧逸八岁那年,一家三口回萧家主宅探亲遭遇车祸意外,小姑姑和小姑父不幸当场去世,只留下萧逸。

奶奶坚信死因蹊跷,一直坚持要彻查车祸真相,爹地起初详细查过一次,最终结果以意外结案。后来奶奶再度提起,爹地只当她失去了最心爱的小女儿伤心,每每都找借口敷衍过去。为了安抚奶奶,爹地决定将已经入了族谱的萧逸认养回萧家,跟我们同吃同住。

红楼梦里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到了我们家,变成了天上掉下个萧哥哥。我第一次见到萧逸的时候,已经大致从佣人七零八碎的闲谈中了解清楚他的来历。

我对他说:“你真倒霉。”

他虽然只比我年长半岁,却已经高出我一个头,默默站在萧家会客大厅里,微微偏头打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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