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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

 

君子一言九鼎。李玄晖话少,给出的承诺也少,而凡是他说过的必然会去做。李玄晖既然说了自请去医岛退亲,那便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门姻亲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圆满,正因如此他更难以接受自己的背叛。以李玄晖严苛的道德准则,他必须将事实告知医岛,自己或许会名声扫地那也是他合该承担的责任。他犯了错,于是接受这场错误带来的一切合情合理的后果。但是小师妹是无辜的。是他殃及师妹,是他引诱师妹,是他对师妹铸下大错。向小师妹求亲是李玄晖想到的弥补方式。求亲被拒,想来师妹并不愿与他多加牵扯,李玄晖愕然之后反思了自己的高傲自大,他一时思绪混乱,不知道如何处理与师妹的关系。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师妹。李玄晖给医岛寄了信,没过几日,他由于心浮气躁难以习武而自行下山了。他打算早去早回,先去医岛处理完退亲事宜,其他的等他回师门再说。日夜兼程赶路时,李玄晖想,枉他自诩正人君子,也有这遇事逃避的卑劣可耻行径。……大师兄离开剑山,平日里被管束的弟子们终于能忙里偷闲,聚在一起吃茶八卦时都眉飞色舞了几分。这对妙妙倒是影响不大。她没有习武日课,与大师兄不熟稔,自从拒绝大师兄求亲后两人本来就淡薄的交情更是尴尬。妙妙想四师兄的时候还更多些。虽然四师兄爱作弄人,但不得不承认和他玩乐很有意思。他没有师兄架子,想一出是一出,每次又都能顺利收尾,生活里缺了这点闹腾便少了些趣味。不过,妙妙很清楚,她对四师兄的感情纯粹是玩伴,一时见不到人难免心头念几次,等遇到新的乐趣了,转头就能抛之脑后。因此,梦到四师兄这事出乎她的意料。平常的一天,妙妙休息入眠,睁眼面对人声熙攘的街市。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低头看了眼面前的一碗馄饨,反应过来这是和四师兄去县城玩乐的那天发生的事情。那时妙妙被刚出锅的馄饨烫了嘴,四师兄一边笑她一边吹凉馄饨喂给她——妙妙愣住了。梦里的四师兄嘲笑妙妙愚笨,说张开嘴让师兄瞧瞧,一边说烫红了真可怜一边按着她亲了下来。梦是模糊的不成逻辑的,这个亲吻难以形容,妙妙只知道四师兄唇舌很凉,滑溜溜的很奇怪。之后的事也都在梦里重演了一遍。四师兄被妙妙央求着买了糖葫芦,他说既然买了就不能浪费食物,强迫妙妙把酸倒牙的野果全都吃完,然后笑嘻嘻地亲过来,唇舌交缠间渡来甜到发腻的糖块。在泥偶摊前,四师兄说这个不像小师妹那个还是不像小师妹,师妹这么讨人喜欢,哪是简陋的泥偶能比拟的?还有最后回客栈。梦里的四师兄只订了一间房,他们前后脚进屋,然后四师兄就开始解衣带。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妙妙突然惊醒,一摸脑门上全是冷汗。初次做和四师兄有关的梦还能归结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后续接连数日,妙妙白天寻了各种差事打发时间,晚上还是梦到了四师兄。

梦不局限于那一天。发生过的事实被扭曲成另一种画面,从没想过的东西被虚构成甜蜜的交缠。妙妙做的梦越来越虚假,直到她梦见和四师兄拜堂,她感觉事态难以控制,次日清晨主动去拜见师父。师父还没睡醒,他抿了茶提神,听完妙妙的倾诉又给她把了脉,得出结论:“犯了邪祟。”世人眼里的邪祟多是奇形怪状的扭曲之物,这倒也不算错,肉眼可见的实体怪物是邪祟的一种,不过不是全部。一片污秽,一段杂音,甚至一次不着边际的想法,都有可能是邪祟作祟。妙妙小时候被养父种了邪祟,看人脑袋都像看黑色团块,这邪祟虽然最后被去除了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再加之她体质特殊又刚失去元阴,对众多邪祟而言闻起来就像是新鲜出炉的小点心。这点心刚被人咬过一口,大家都循着气息想来尝尝味道。妙妙沉默了。她偶然念及四师兄时被邪祟窥视到,那邪祟就化作四师兄的模样来梦里扰人清静,不知该说邪祟做事快还是说她倒霉。妙妙问师父可有根除之法,师父说有,只是强行驱邪难免伤到身体,他建议妙妙循序渐进,慢慢把邪祟逼出体内。于是妙妙住进了三师兄的院子。三师兄和四师兄是孪生子,不仅相貌相同,连武功路数都是修的同一道。四师兄练完武会到处寻乐子,而三师兄喜静,偶得闲暇就回庭院侍弄花草。这些年下来,三师兄将灵植种满庭院,他这块地是整座剑山最纯净、最不可能中邪的地方,非常适宜休养生息。妙妙刚住进来时担心了下如何与三师兄相处,后来发现是杞人忧天。大师兄和四师兄离开师门,五师兄依然奔波在外,掌门亲传所负责的对普通弟子的引导和约束任务都落在了三师兄一个人身上。至于二师兄,除了师父应该没人知道他此时在哪个旮旯里睡觉。所以,三师兄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有次半夜饿了煮面时撞见刚回来的三师兄,她打招呼问他是否要吃面被笑着婉拒了之外,妙妙就没再和三师兄见过,更谈不上相处了。也算好事。屋子住着舒服,空气令人清爽,邪祟梦做得也少了,妙妙连续几天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精气神都好了不少。眼见事情逐渐好转,又有意外发生。妙妙做了很古怪的梦。起初以为是邪祟梦,可梦里的四师兄不像以往那样笑嘻嘻逗她,他从头到尾冷着脸,不断给妙妙挑错处。她犯点小错就会遭遇严厉的指责,就连旖旎时她都被绑着手,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男人的训斥和苛求。妙妙被吓醒了。一睁眼,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妙妙躺在这段日子睡惯了的床上,呼吸间是清新的草木气息。她的理智逐渐回笼,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人攥着举过头顶,一时不敢动弹。三师兄俯在她身上,冷着脸注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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