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的人都相似,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同。
我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我的名字叫慕容方晴,很不幸生在一个武林世家,更不幸的的是我不会武功。当然这个只有我家里的人才知道,正所谓家丑不外扬,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到处乱说。
唉。要知道我们家里无论是扫地的小厮,还是买菜的丫鬟,都有一身可以防身的武功。但偏偏是我——慕容世家的四公子,连武功的一点沫儿也沾不到。
但……道起缘由,这也不能怪我,归结起来主要是我爹的原因。要不是我娘怀我的时候,我爹他练功差点走火入魔,害我娘吓得早産,我的身体也不会那么虚弱,更不会连武功也练不到了。
所以我和我爹爹吵架的时候,就拿这件事来做挡下刀枪剑戟,挡到我爹脸如锅底。嘻,这也是不幸中带来的小幸吧。
话虽说我的体质不适合练武,但也不等同於我其他方面平平无奇。
要论起我的歧黄要术,经史子集。就比我的哥哥姐姐他们强上许多了。即使没有汗牛塞屋,也有汗牛塞车。怎么说我也是武林世家的四公子,多多少少有一点耳薰目染吧。
况且说来,这也是我打发时间的一大消遣。
另外,说要打发时间,我还有一个要不得我爹爹说的的爱好。就是喜欢调戏美人。
呃,这其中也是有个过程的。小时候我不能练武嘛,在武林世家不能练武还能干什么?只有自己找乐子咯。於是很快我就和家里的小厮打成了一片。
哪知道三个女人一条街,三个男人也是一个墟,女人聚起来就说男人,男人聚起来也是说女人。那一群小厮聚起来就是在嚼舌,说起个哪个小姐俏,哪个丫鬟娇,说得口水喷到三丈远。可怜我小小年纪,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而久之就练得一身欣赏美人的本事,不过我比他们技胜一筹,不但欣赏女人,而且欣赏男人。反正都是美人,我们的眼光也要开阔一点才行。
而我这个人学起东西来就是认真,觉得要提高自己的欣赏美人的能力,非得要找一些人来学以致用不可。
哥哥姐姐我不敢动,家里的丫鬟小厮又没有这个资质给我动,我只好去外面去找我可以动得了的。来找去就只有青楼是最适合的地方。谁叫我不会武功呢?所以只好缩小选择范围了。
无风不起浪,有了风就有惊涛巨浪,江湖中多的是捕风捉影并且兢兢业业不图回报的人。所以慕容四公子流连青楼的风流艳事就迅速传开了,以讹传讹,也就成就了我—慕容世家风流四公子的一代艳名。
说起来我还是青出於蓝胜於蓝,比起我家的那群小厮只会躲在角落里讨论,说了这么多年也不敢出轨,看来也有说死一世的趋向的小厮。我就大智大勇多了。
一出师就扬名四海。谁敢与我争锋?
我在这里得意洋洋,我爹就在家里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八百里加急家书召我回家。
我一回到家,还没有机会宣扬我的丰功伟绩,就给我的爹爹喷到我一脸的口水。我张了张嘴,申辩还没有出口事实上我也没有什么好申辩的,我老爹的已经神经短路了,指着我喝令我回房面壁思过。
我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明白爲什么会被骂。
「我都没有错,爲什么要面壁思过。」
老爹再次心脏衰弱。
衆人的眼光一致责备我,我心虚地缩了缩肩。什么嘛,我也是受害人耶,怎么不见人来同情一下我,平时也不见他们那么有默契。我不由得嘟囔。
我决定抗争到底,於是我拿出镇山之宝:「如果我当年不是爹爹走火入魔,娘就不会受惊,如果娘没有受惊,就不会难産,如果娘没有难産,我就不会虚弱到连武功连也练不了,如果不是我练不了武功,我就不会到青楼去,呜……我有什么做错了,我只不过想有一个精神寄托而已,爲什么你们要反对我,连我唯一的爱好也要剥夺,我知道我没用啦,你们都看不起我是不是?呜……」我捂着脸哭起来。希望没人看到我假哭
静——
「……」
我不敢松开手看是什么情形,只好继续哭。哭着哭着,我也哭出感情来了,想起平时受的委屈,看到别人练武时的羡慕,不由得悲从心来,哭得力竭声嘶,肝肠寸断。
「算了,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想管也管不了。」老爹给我哭得受不了,首先举白旗,颓然做在太师椅上,神情沮丧。
呃?这么快就完了。我还是一枝梨花春带雨,一脸茫然。
後来想到自己在竟然不知不觉地中扫除了我长居青楼的障碍,就是做梦也会笑醒。
之後的事,就是我的家人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就安心泡在温柔乡里,日复一日,逍遥自在。
※※※※※
醉英楼,顾名思义是迷醉衆英雄的青楼,我是英雄,当然就在这里醉生梦死。
那里的美人各式各样的男女都有,而且都是精挑细选,百里挑一的货色,可以满足不同的人不同需要。
宇瀚皇朝的境内,男风极盛。小至百姓家户,大至皇家内苑,都有私设厢房宫殿,以资取乐。甚至有的贵族爲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会娶有身份的男人爲妻。同性相爱,同结连理也不是什么稀奇见闻了。甚至皇帝有的妃子也是男人。
秋日的一天,我正在芙蓉帐里度完春宵,懒懒的躺着。
「砰——」突然间,门给人撞开,一个少年来势汹汹地闯到我床前。
怎么?抓奸啊?我吓得一个打趔,坐了起来。
「四公子,不得了啦。」那少年爲自己的莽撞红了红脸,但是又马上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有人来闹事了,还抓了翠修公子呢。」
原来是求救的,我还以爲是来抓奸的。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暗骂自己苯,这里是青楼,我又身家清白,哪有什么奸可抓,真是烧坏脑子了。
「四公子,你侠义心肠,武功高强,这件事还是要你帮帮忙才行。」少年急得直跳脚,但是也不敢催我,只有一脸谄媚地拍我马屁。
可惜他拍到马脚上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我在外界的形象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武功高强的慕容四公子,而不是一个金玉其外,烂泥其中,中看不中用的风流才子。如果我也算才子的话
怎么一个惨字了得!我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摆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谁这么大胆,敢在醉英楼里闹事,不要命了?」面子要紧啊,我可不想千年道行一朝丧。
「就是,就是,那个人是我们扬州太守的三公子,凭着他爹的名号,到处欺压良民,这次还欺到我们醉英楼头上来了,还打了翠修公子呢,四公子,这里就算你的武功最高,声名最响,你要爲我们出头才好啊。」那少年还是不停地向我灌迷药。
扬州太守的三公子?我的脸开始比棉花白。虽然我是武林子弟,但是官家的事,还是少惹爲妙。
但,翠修怎么说也是我曾经的相好,不帮他也不太好吧。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心里想着,现在装着肚子疼逃走,不知道会不会破坏形象呢?
「四公子,快点啊,救人如救火啊——」那少年额边开始冒汗了。
我慢腾腾地穿上衣服,拿上自己的配剑装饰用的。心里在嘀咕:我也想快啊,但是我也没有武功,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许会更糟,说不定那个太守三公子会抓我做人质呢,到时候谁来救我啊。
我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不觉就半推半就给人带到了大厅。
那里的人强马壮,立即就把我还在神游的魂魄招了回来。
只见两个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长得好像两座小山的汉子正抓住一个秀气的少年,一脸的凶狠。
那少年有一边脸红红的,很显然是给人打过来,水汪汪的眼睛透出倔强,鲜红的嘴唇给人咬破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微微撅着,还真的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果然是翠修!我叹了口气,翠修的样子不错,床上的功夫也好,就是性子倔强了点。
再看看,翠修身边站了个傲气的锦衣青年,正摇着摺扇冷冷地笑着:「我看你是依还是不依?」
我听得肚子不由得烧了一把火,这不是摆明了逼良爲娼吗?——虽然翠修本来也是个娼妓,但是也要你情我愿啊。
於是我走上前冷笑一声:「如果人家不愿意,你又怎么样?」
太守三公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突然放出光来,好像看到了猎物的蛇,嘴里也开始喃喃地嘀咕:「绝品啊,绝品!想不到在这里可以看到如此一个绝色佳人,真是奇怪,以前爲什么没有留意到的呢?」
绝色佳人,哪里?我四处望了望,没有啊。
这家夥耍我啊,如果真有绝色佳人,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他以爲我这几年是白混的。要知道我对美人的宗旨是,宁愿放弃千个,也不要漏看一个。哼!想骗我,不但没门,连窗也没有!
「美人,你看哪里?」不知何时,那太守三公子已经来到我面前,正色迷迷地看着我。
「你是叫我吗?」我皱眉退後一步。美人?我?
「噗嗤!」我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看了看,原来是翠修。
他笑盈盈的说:「除了叫你,还有叫谁?」
我?美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我也有做美人的本钱。唉,漏看了一个,原来是自己,以後回去要捧着镜子研究研究。
「美人,要不要跟了我呢?我会让你吃香喝辣的……」太守三公子再接再厉,竟然想用那扇子挑起我的下巴,给我一手挥开。
哼!谁稀罕你,不用跟着你,我也照样吃香喝辣的。而且这家夥一再叫我是美人,想提醒我这么多年的寻美修炼有漏洞不成!
这个时候翠修又很不怕死地插话了:「你想上慕容家的四公子,怕是不那么的容易!」
「慕容家的四公子?慕容方晴?」太守三公子吓得不轻,看来我得名号超出我想象的响亮。
我有点得意,想不到我这么出名,早知道早就抛我的名字出来吓人了!
「原来是慕容家的四公子,久仰大名。」太守三公子的後面走出来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步履轻盈,太阳穴鼓鼓地突起,一看就是个高手。
「不用客气。」现在我心里开始暗暗叫遭了,怎么一个失魂就挺身而出了,这下该怎么善後?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听说慕容世家的武功造诣很高,很想就想领教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就地切磋一下如何?」那中年人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眼神阴狠。
打架?我额冒冷汗,直想土遁回家。奈何脚下却沈重无比,竟一步也动弹不得。
「师……傅……师傅,真的要打吗?」太守三公子察言观色兼脸如土色。似乎并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
呜,我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啊。要是现在跑不会给人打死的话,我早就撒腿就跑了。怕就怕是——跑了会不会死得更快啊?
老爹,老哥,老姐……随便一人来救救我啊。最多我平时在你们背後少说两句坏话,哦,不,是以後都不说了,如果你们来救我的话。
偏偏在如此场面,我的表内不一就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虽然心里害怕得要死,但表面还是谈笑自若,眉飞色舞。「那就尊敬不如从命……」
哇!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谁?谁拿剪刀来,我要把舌头剪了。
「请!」听到我的话後,那师傅一扬眉,刀「唰」地一声就出鞘了。
终於尝到逼上梁山滋味了!
面上我不动声色,心里却正在经霜历雨。救命啊,谁都好,谁来救救我啊……我在心里哀号。
然而输人不输阵,架势还是要摆的……我自傲地一伸剑,默不出声。其实是吓得不敢出声
可能我的不犹豫引起他的犹豫,精瘦汉子皱眉看着我。却没有动作。
「……」
「……」
「师傅……」这就是高手过招吗,怎么那些人都一动不动啊,眼神交战吗?
「有点不对劲。」太守公子身边的另一个中年人悄声说。我耳朵太尖,不好意思咯,老兄,听到了哦……
「怎么不对劲?」太守公子轻声问。我也竖起耳朵听。
「慕容家的武林中的声望显赫,其下的门人个个都是高手,慕容四公子更是名闻天下。但是,以现在慕容四公子的剑法姿势看来,完全不按剑路,好像一个武学的外行人。不过……你仔细看看,你又会发现其中的玄妙。慕容四公子的剑法起手式好像有更深一层含义,剑未出鞘,便已遍布杀气。看似全身都是破绽,反而就让人找不出一点破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果然是慕容家的人,不同凡响!」
「原来是这样……」太守公子点点头,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来。
原来是这样……我也恍然大悟。不过,玄妙?我怎么看不出自己的动作什么玄妙之处。他反而看出来了?高手,果然是高手啊!
沈默……
沈默……
不在沈默中爆发,就在沈默中灭亡!
一场高手对低手的过招就在沈默的眼神交流中进行着。
太守师父的压力似乎越来越重了。额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脸布煞气,似有怒意。终是忍不住厉声喝道:「慕容公子,你是何意,莫非是认爲在下不堪受教么?」
我淡淡一笑,并不示意。只道:「阁下何出此言,在下可是正认真领教阁下的高招。」
「你——」太守师父嘴角抽搐了一下,额际的汗水如初融春雪,汩汩而下。
胜负未分,优劣已见。
我和他只好继续大眼瞪小眼下去。
一个时辰。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
我的脖子在哀叫,我的手臂的肌肉也悲鸣。
呜呜。我快撑不下去了。
而就在我快要弃剑投降时,太守师父终是放弃了和我对恃。
拱了拱手说:「慕容四公子出手不凡,在下认输了。」
赢了?我慢慢地放下举得酸痛的手,这才觉得背後一片冰凉。
悄悄摸了一下,原来背面的衣服全给汗水浸湿了。
「承让了。」我装出一副大侠的样子,呵,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吧,我家这么多大侠,有时候我也会偷一下师,现在就可以用上了。
「那三公子,你又如何呢?」我得了便宜便卖乖,冲向那三公子露齿一笑。
可能我的笑容太有魅力了,那三公子脸色发白,手脚发软。
我决定打蛇随棍上,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哼哼,敢调戏我?一向只有我调戏人,哪论到别人调戏我,不教训他,还真的对不起自己呢。也不想一想自己赢得多翘幸
我用足吃奶劲一拳向他打去,太守三公子一时没防备,一下子就给我这个菜鸟搁倒在地。
「呜啊———」他痛得大叫。
所以人都给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翠修就趁机挣脱了出来,跑向倒地的三公子,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三公子再次惨叫,并很配合地做出动作反应——晕倒了!
这下子,太守那边的人全乱成了一团,那三公子的师傅也皱起了浓眉,伸手就要去捉翠修。翠修倒也机灵,马上那我做挡箭牌,像脱网的鱼一样逃到我的身後。
那三公子的师傅只有作罢,但也沈着一张脸,一副天怒人怨的样子:「四公子,你也太过分了吧。」
我也不想啊,但事态发展由不了我的控制。我很想这样解释。不过爲了面子,爲了形象,我还是要破釜沈舟,背水一战:「我只是替他爹教训一下他而已,免得他自大成狂,疯癫成痴。」
那师傅敢怒不敢言,只有深吸了一口气,以防自己也晕倒了。他找人擡起昏迷的三公子,悻悻的走了,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场面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我再登门领教四公子的高招。」
我很想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我也不会有高招的,不过还是没说出口,笑眯眯地送走了他们。
真是值得怀念的一天啊!我想把今天的事记入自己编的武林外史—篇名就叫做:《当风流遇上下流》。当然是我是风流他是下流啦
这件事我不敢对老爹他们说,太守三公子可能也怕自己丢脸,也没把这件事外扬。
於是,我就天天躲在醉英楼里沾沾自喜,回味自己的英雄事迹。
不过这个世界是福祸相倚的,有了喜以後就有悲,我还没有沾沾自喜完,就莫名其妙横招祸患。
此时刚刚入秋,淅淅沥沥的寒雨已下起来了。细细微微,冷冷轻轻,风一吹,便随着大片大片的落叶和坠落的花瓣迎风飘落。
仿若又是另一阵急雨。
我刚从茶寮中出来,正转入一条小巷,准备去青楼春风一度,颠鸾倒凤。
然而眼前一花。十几个黑衣人已无声无色地落在我面前。
绑匪?我眨了眨眼,看着面前飞檐走壁的黑衣人。
蓑衣笠帽,身如流烟。正俯视眈眈地亮出刀剑。
我吓得一愣,刚想问要财还是要色。便已闻到一阵熏香扑鼻而来。淡如烟,薄若雾。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得脸前人影晃动,光影模糊,眼前一黯,便什么也见不到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不住晃动的车辇穹顶。垂着的丝穗,仿如柳拂花迎。
身边是暖暖的绣花描金被褥。
我睁大眼睛,身上传来的细微的颠簸感使我知道现在正处在一辆豪华奢丽的马车上。
「你醒了?」淡淡的笑声传来。映入我眼里的是一个秀气的少年。
眉半弯如新月,星眼浑如点漆。
是个美人。我眼一亮,刚要挣扎起身,却发现全身如陷入棉花中,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我给你用了软骨散,现在你不能随意乱动。」少年说话时语调软软的,脸蛋带着丝丝的笑意。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我用力的眨着眼睛,不遗余力地施展着我的魅力。
「我叫童进。我家主人想见你。叫我带你去京城。」少年的声音还是软软柔柔的。像轻风吹拂下微显涟漪的水纹,缥缥缈缈地从耳边传来。
我朦朦胧胧地听着,头脑也晕晕沈沈的。
不多时,眼前又是一片的黑暗。
※※※※※
马蹄急催。风尘纤扬。
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身边一切的琐碎事务都由那个叫童进的少年打理。
待我进了繁华如烟,人烟鼎盛的京城时,我也不知道在马车上过了多少时日了。
「你主人是谁?」我问。
心中又是害怕又是不安。这神秘人不知道是何种来头。竟然在扬州城内,慕容家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公然掳人。携了我去却不知会用何种手段对付我。想我平日和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偏偏给人胁持而去,真的是天下一大冤案。
况且我贸然失踪,难保我爹不会雷霆大作,崛起扬州的三寸地皮兼拆了醉英楼。
光想象就让人头皮发麻。
「到了。」我给蒙上眼,推进一软轿里面。
一路上荡荡悠悠的。
当给解开了蒙眼的黑布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柔软的床上了。
香焚宝鼎,花插玉瓶,两行珠翠立於阶上。
面前却是一个锦衣貂裘,金冠玉带的青年。
只见他剑眉微轩,神情冷漠,眉宇之间却凝着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
绝色!
我心下下了评价。
默默地看了一会後,男子开了金口:「他就是慕容方晴?」
身边的一个护卫恭谨地答到:「是的。皇上。」
我大惊!
皇上!这男子是皇上?扫清寰宇,荡静中原的皇上?
怎么会?我一阵头晕目眩。
他爲何要派人捉我来此?并且用上这么大的排场。
以我的个人眼光看来,其实他们单是用迷药就可以把我弄倒了。或者是随便派一个官兵来,我也是手到擒来的。
爲什么要大费周章呢?难道皇帝身边的人太多,就拿我来意思一下?
我眨了眨眼,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用呆呆地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希望他放我一马。
我看皇帝的同时,皇帝也在看我。
「他真的是慕容方晴?」皇帝又淡淡地再确认了一次。
「是的。」那个护卫唯唯诺诺地回答。神色是诚惶诚恐。
我认得那个护卫,那个捉我——呃,不是,是请我回来的大内高手之一,刚才对着我的时候,还凶神恶煞像只老虎,现在对着皇帝就像一只乖乖的小绵羊。
「想不到他一脸的柔弱,竟然武功那么高强?」皇帝怀疑地问道。
武功高强?是说我吗?我一下子就眉开眼笑,真的是个美丽的误会啊!我最喜欢听别人说我武功高强了。於是我冲向他甜甜一笑,以表示对他的同意。
皇帝先是一呆,然後也戏谑地笑道:「我早就听说慕容四公子潇洒风流,想不到在朕的面前也敢施展你的魅力,这么迫不及待吗?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他这样算是赞我吗?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明白,於是又冲向他粉甜粉甜地一笑,以表示我的礼貌。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反正多点礼貌准不错,礼多人不怪嘛!
可能我太有礼貌的缘故,所以连皇帝也感动了,他扬了扬眉,那个护卫就马上心神领会,一下子把我抱了起来,带到了皇帝的寝室。
真厉害!我开始佩服那个护卫了,单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明了皇帝的意思,做出最直接最快捷的反应。堪当「解语花」这词的最佳解释!
现在我也开始明白爲何有的皇帝会惜言如金了,不但是爲了「君无戏言」,最重要的是给他手下的那班奴才养叼了胃口——不用说话就可以使人做事,乾脆留一些气来暖肚子咯!
我躺在龙床上,身子软软的不能动,只有眼溜溜的看了周围一圈。
祥云迷阁,瑞气罩楼,带露宫花,玉盏朱履,单樨鼎下尽是余烟嫋嫋。
金碧辉煌——只可以找到这个词来形容。果然是皇帝住的地方,比醉英楼好多了。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周围暗香浮动,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嘻,龙床可不是人人可以躺,也不是天天可以躺的,有机会就要抓紧,说不定以後回到醉英楼就也可以作爲一项说材——我连皇帝的龙床也敢躺,还有哪里我不敢躺的?
我还没有回味完人生,就听到床边有夹带着衣袂的细微的风声。於是我连忙睁开眼,很意外地看到皇帝本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身旁了。
「你好。」我微笑着打招呼。
皇帝暧昧地也对我笑笑:「朕会很好的,不过怕的是就是我好而你就不好!」
爲什么?我很想问,不过这样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头脑,严重的话可能会给我在武林中响当当的名头上留下污点,这可不是我乐见的。
所以我只好不懂装懂,也学他暧昧的笑笑。
我觉得这个表情真的很好用,很多不明白的东西,或是很难表达的东西,都可以拿他来代劳,标准的模棱两可。
但皇帝看了我的反应之後,脸色变了几变,捏起我的下巴冷笑着说:「这么镇定啊!你是想耍花样,还是不把朕放在眼内呢?不要想着用你的武功来反抗朕,别忘了你可是中了大内的秘制麻药……」
下巴给捏得很痛,我只有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以示对他的附和。
冤枉啊!青天大人,我实在是想击鼓鸣冤,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想耍花招,想耍也耍不起啊。更没有不把他放在眼内,皇帝耶,谁敢不把他放在眼内啊?想死也不会找这个法子啊,万一诛九族怎么办?尤其最後的指控我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怨,我没武功啦。哪里会想到用武功来反抗,就是我没有中你的什么大内秘药也反抗不了啊?
但是我有一肚子的冤屈也只是敢往肚子里吞,形势比人强,识事务者才是俊杰。而我——一向都是认爲自己是俊杰中的俊杰,俊杰中极品!
我一脸可怜兮兮,满腔委屈的神情成功地转换了皇帝的心情,他挑挑嘴角,算是解除危机。「真的很有趣,不知道还有哪个人可以看到大名鼎鼎的慕容四公子这副神情呢?可能就只有朕了吧……」
其实我真的很想更正他。除了他之外,我家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老爷到仆人,全都看过。原因很简单,这是我骗人心软的拿手好戏,不过鉴於忠言逆耳,我还是放弃了批龙鳞的机会。低头不语,装乖去了!
「真想不到,你这个样子能把刘海打败,还重伤了陈德讯的儿子。」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别说他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打败打伤过人?
可是那个刘海和陈德讯是谁啊?爲求真相,我还是小心的问:「陈德讯是?」
「哼!」皇帝哼笑一声:「你的手下败将太多了,所以不记得了吗?」
我不出声,这么大只死猫要我吞下去,还差点咽死了我。我哪来很多的手下败将啊?
不过他还是很好心地告诉了我,以一种不以爲然的态度:「陈德讯就是扬州太守,刘海是他三儿子的师傅,以前他做过朕的护卫。」
「原来是他们……」提起我的英雄事迹,我刚想炫耀一下,一下子想起他们是皇帝的手下,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打了他们,皇帝会不会认爲我很不给他面子啊。所以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给我咽了下去。
不过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不是日里万机吗?怎么会关心这些小事?唉!看来真的英雄不是由自己说的,还是由别人来发掘的,就是我想藏也藏不了。
还有一件事使我疑惑的,就是……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皇帝好像是说,我把那个三公子打成重伤?印象中……我只是打了他一拳吧,通常我的拳头只能把小孩打哭,那次把那个三公子打倒在地,我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但是,重伤?有可能吗?难道我隐藏着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潜力?
皇帝看了看我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还温柔地摸摸我的头这使我联想到自己是个小狗。
看到我乖乖的样子,他很满意,於是继续爲我解惑:「朕那天刚好微服到扬州,看到陈德讯的儿子给人横着擡回来,就派人上前问个清楚,才知道他和你在青楼有过冲突。後来我看了看他的伤势,他的身上只有两处伤痕,有一个地方是轻微的淤伤,另一处却是致命的地方,给人用阴柔之劲伤到了内腑,一时半刻是看不出多严重,但实际上这样的伤最麻烦,不躺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隔山打牛这种内功也练得那么好。」皇帝说到这时,还特地望了我一眼,「之後朕又听说你不但重伤了他,还轻易地打败了刘海。刘海这个人,朕是知道的,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也是武学功底不错的人,但他竟然连你的一招都接不下来,那时朕就想你决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所以就留意起你来了。」
说到这里,他就停下来,挑眉看着我,意思是说,你都明白了吧。
但这时候,我只是明白了自己的确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是「皇帝微服私访记」还是「盛世皇朝三侠五义」啊?听得我如坠雾海。
首先我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没有什么隔山打牛的厉害内功。但如果不是我的话,那爲什么那个太守三公子会给人打得要做一两年植物呢?
等等,想想,再想想……好像打那三公子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啊,翠修也有打过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