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卫姌走进寝屋,里面窗户紧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紧紧闭着眼,五官秀美,可以看出年轻时出众的美貌,但长年寡居独自支撑一个家,她的眉心和眼角都起了深深的纹,即使沉睡也依然没松开。
卫姌看见母亲的脸,鼻子酸涩,差一点就要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当着小蝉的面,她克制住冲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问这两日家中情况。
小蝉如实告知,杨氏晕倒,惠娘担忧卫琮卫姌赶去河边,家里婢仆无不心慌,尤其是大夫来看过后说病症不妙,日后恐怕也回落下糊涂的毛病,婢子和仆役简直要乱成一团。幸好卫申夫人乐氏接连两天都来照看杨氏,代为理家,又有小郎君获救的消息传来,家里这才安稳下来。
卫姌轻轻握住杨氏的手,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心中默默道,这一世绝不会让母亲和身边的人枉死。
杨氏的手指曲起,忽然动了动。
卫姌惊喜道:“母亲。”
杨氏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露出一种懵懂无知的惶然,她盯着卫姌的脸看,“姌儿……”
卫姌红了眼眶,她和兄长是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她穿着男装除了惠娘无人认出,她的母亲一眼却看穿端倪。
小蝉在一旁落泪,提醒道:“夫人,这是琮郎君。”
杨氏充耳不闻,手伸向卫姌抓住她的肩膀,不断摸她的肩颈,往上又摸到她的脸上。她双目赤红,露出癫狂的神态,“我的儿,我的琮儿呢”
卫姌强压着悲痛,哽咽道:“母亲,我还在。”
惠娘也跟着落泪,支开小蝉,眼看杨氏抓着卫姌的手青筋都崩了起来,她赶紧去过松开杨氏的手,“夫人,你看琮儿还在。”
杨氏脸肌抽搐,哭喊道:“我的姌儿呢”
卫姌握住她的手,不断轻抚,“母亲,有我,你还有我。”
杨氏嚎啕大哭,如同孩童。
惠娘抱着她哄了许久,自己也哭得涕泪纵横,好容易把人哄着重新躺下。
杨氏一手抓着卫姌不肯放,一时喊“琮儿,”一时又喊“姌儿”。
卫姌俯身扑在母亲的胸前,耳语似的,以只有近前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母亲,莫怕,以后我是琮儿也是姌儿。”
杨氏似懂非懂,比刚才安静了些许。小蝉将煎好的药送来,伺候杨氏服下,药起效,杨氏又沉睡过去。
惠娘让小蝉去通知后厨准备饭菜,又让卫姌回去休息。
卫姌摇了摇头,在床边守了许久。
只有失去,才知拥有之珍惜,她看着母亲的脸,便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心也仿佛有了归处。
这才是她的家。
外间太阳西垂,暮色渐起,小蝉道:“郎君,婢来守着夫人,你去吃点吧。”
卫姌起身去了餐室,刚坐下,管事从外来到门前,道:“小郎君,谢家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
5
定品
惠娘舀了一碗莼菜汤,闻言朝卫姌看了一眼,白天才决定顶替的卫琮的身份,傍晚谢氏的人就来了,她不免有些紧张。
卫姌点了下头,接过碗喝了两口汤,感觉身体暖了些,这才淡淡道:“请他去堂屋等着。”
管事应声而去。
卫姌又慢条斯理地用饭。
惠娘没让婢女服侍,自回家后,她就担心卫姌露了痕迹,目前看来倒没有什么问题。
“郎君,让贵客等候是否不妥”
卫姌不以为然,“只管事而已,算什么贵客。”
惠娘察觉道自从溺水之后卫姌对顶级门阀谢氏并没有多少敬意,不由暗自惊奇。
卫姌吃得有些饱感了,才将筷子放下,看着餐室内空荡荡,和母亲兄长同桌而食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了,她面色一黯,很快将感伤的念头扔开,起身去了堂屋。
谢家管事在堂屋等了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见人影,心里犯嘀咕,卫氏不过是偏于一隅的衰微士族,居然如此摆谱。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抬头朝外看去,卫氏小郎君缓步进来,屋内青铜雁足灯的光影浅浅落在他的身上。谢家管事站起身,待近了才看清卫氏小郎君的样貌,暗暗吃了一惊,心道卫氏出美人名不虚传。
士族好风仪,谢家管事刚才久候的不怿也消散了,对着卫姌作揖行礼。
卫姌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因谢氏高看他一眼,“近日家中出事,烦乱不堪,累你久候了。”
谢家管事道:“我家宣小郎君正在邻县,昨日听闻小郎君和女郎落水的消息,忧心不已,特让我来探听消息。”
卫姌道:“你进县的时候就没听到什么”
谢家管事微怔,没想到卫家这位小郎君,长得玉人般出尘,说话却直来直去,半点不客气。他沉吟道:“确实听说一些,小女郎还未寻回”
“不错,吾妹落水三日,至今不见踪影。”
谢家管事皱起眉头,神色忧虑,“如此我当立刻回禀我家小郎君。来时小郎君曾嘱咐,谢家与江夏郡守是旧时,若卫家力不能及,他可找郡守助之。”
听他说到力不能及,分明对卫家有轻视之意。卫姌眉梢微动,想到卫琮还是忍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如此,代我谢谢你家郎君。”
谢家管事又宽慰两句,这才离去,背影匆匆,看着倒真是有些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