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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嘉善却没直接回答他。

她略侧过脸去,使自己的下巴从展岳的手心上挣脱了出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写满纹路的掌心,那细白的手掌上,此时全是小而细密的汗渍。

嘉善拿一旁的巾帕轻轻擦了擦,边擦,边轻声细语地问了句:“砚清,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自古以来, 鬼神之说都是最为虚幻的。嘉善心里也明白,她这两世一生的经历太过缥缈奇特,若贸然说出来,被人当做异类烧死都有可能。

大概是今夜的气氛温柔得太过分, 或许也是一个人背负地够久了, 她忽地有种, 真正和展岳“坦诚相对”的冲动。

想将自己经历的所有,都无一隐瞒地告诉他。

只是不知,他愿意接受吗?

嘉善埋着头, 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有那捏着巾帕的,忍不住地在微微发颤的手指, 出卖了她此刻紧张惶恐的情绪。

展岳的观察力一向敏锐,见嘉善无端地不安起来, 他不由地也眉头锁起。

展岳边细致地端详她, 边轻声答道:“不信。”

嘉善似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没有出声,只是嘴角半抿着, 十指紧紧交绕在了一起。

展岳却接着低低答道:“不过,我偶尔会觉得, 我们能够这样顺利地结合在一起, 也许是上苍额外给我的恩典。”

展岳笑说:“虽然不信,敬畏之情却还有。”

他如实答完,见嘉善依旧不语,便耐心问说:“好端端地, 为何要问我这个?”

嘉善微微举眸,看了一眼展岳, 见展岳秀面如初,一如往常的模样。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低声道:“我若说,我见过章和二十二年的春天,你可会觉得,我在说胡话?”

如今不过也只是章和十五年,离嘉善所说的章和二十二年,还有七年之久。展岳神色平静,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嘉善的手。

他笑一笑,不答反问道:“是在梦里吗?”

嘉善见展岳没有想象中那样过激的反应,神思不安的情绪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双眉略锁,反思着这个自己也一直在疑惑的问题:“或许是在个很长的梦里,或许——”

她顿了顿,徐徐说:“是前世也说不定。”

“是吗?”展岳略略低头,轻轻亲吻了一下她低垂的眼睑,“前世,我们也是夫妻吗?”

嘉善抬眼,见展岳的双眸神采奕奕,自己忽然间好像也终于定下了心。她静静地望着他,如实答曰:“不是。”

言及前世,嘉善的面色不喜不怒地:“那时候,我按照父皇的意愿,嫁给了展少瑛。”

展岳面上的笑容隐遁了些许,不等他作答,嘉善便又开口说:“几年后,你娶了湖广巡抚冯大人的女儿。也就是那日我们在楼外楼见过的冯氏。”

展岳的面色沉静如水,他伸手轻揽着她的腰,低沉的嗓音在嘉善耳边响起:“难怪,你会对冯氏另眼相看。”

“该不会,今天在秦|王府对你示警的人,是她?”展岳追问说。

室内安静了片刻,安神香的轻烟袅袅燃起,在屋中化作了一层白雾。透过烟雾,嘉善的双眸半眯了起来:“是。如果那能够被称为示警。”

她三言两语,简单地把在秦|王府和冯婉华打交道的事情讲述了出来。

“我相信,她那不会是无心之言。只是不知道,她因何这么说,说的是否真是秦王妃。”嘉善冷静地分析道。

想到冯婉华在楼外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展岳一时间也不敢断言。倒是嘉善,逐渐地放松了起来,

她轻轻笑道:“或者,你可以去问问。毕竟你们曾经有着夫妻缘分,她也许会给你这个面子。”

见嘉善的语气里没有拈酸吃醋之意,展岳也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他道:“什么夫妻缘分?不是与你讲过,我的妻子只有一个。”

“前世的我怎么会那么蠢钝,眼睁睁看着你嫁与展少瑛。好在今生亡羊补牢,没有再重蹈覆辙。”展岳的眉眼温和,脑袋顺势轻靠在嘉善酥软的肩头上,“可别再拿这事儿戳我心窝了。”

嘉善轻轻弯了弯唇角,本来因提及展少瑛而有些阴翳的心,一时又柔软起来。她轻轻推了下展岳,顺着话道:“是啊,你怎么那么蠢。”

嘉善言笑晏晏,展岳的神色也变得温柔又专注,他定定地与嘉善对视了半晌,嘴唇轻动说:“会介意我问,章和二十二年,发生了什么吗?”

嘉善的眼睫几不可见地轻轻颤了颤,展岳斟酌着措辞,低声道:“是不是父皇……”

嘉善抿住嘴唇,紧紧握住了展岳的手。

展岳立即更紧地与她交握住,他试探着道:“即位的,是赵佑成?”

嘉善没有吭气,展岳却已推算出前世的许多经过,他目光里流露出怜惜之意:“以他的品性,恐怕不会容裴家与元康的存在。”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也——”

展岳的声音一下戛然而止,嘉善倏地捏紧了他的指尖。本已没有再过多感伤的往事,此刻在最疼惜她的人面前,再次被揭开了脆弱。

嘉善自己抹掉了眼角溢出来的泪,道:“都过去了。”

展岳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以一种“老鹰护崽”的方式把她抱在怀中:“是,都过去了。”

他揽着她,低声说了句:“抱歉。”

嘉善顿住,疑惑地望向他:“抱歉什么?”

“前世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展岳说。

他如此讲,嘉善却想到了那一次,他们在东直门口相遇时,展岳的几句善意之言。

她将此事说给展岳听:“当时赵佑成正春风得意,急着立威,没有人敢过多接近我。我骄傲了一辈子,何曾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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