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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簪花

 

转眼便是丹桂飘香的十五中秋夜,若华阁中早早已布置妥当,廊下张灯结彩,院里言笑晏晏。辛夷引楚衡入内时,笑着与他说宸妃娘子许了他们玩月放灯,又赐下小宴以酬佳节至晓。正厅木榻上只见容宁内着淡粉se抹x,下衬黛紫百褶裙,外加紫藤罗镶花边大袖,现由连翘於其冠上饰以g0ng花。案上妆奁大开,珠钗琳琅,惠然执镜供容宁端详,镜中人却抬首朝他莞尔而笑,「你今儿怎的过来了?」

容宁面上的珍珠妆衬得她贵气且jg致,而楚衡看过一眼後便恭敬地低下眸道:「臣想起已有数日不曾为娘子请脉,方才又听同僚讲起前头琼芳殿的大宴上,官家大赞娘子长兄所赋之诗,於是便想着顺道来给娘子报喜。」中秋御宴乃是g0ng制,六品以上京官皆在邀请之列,酉正开宴至戌正毕,席间赏月赋诗、对饮簪花,君臣同乐。容宁所筹办的曲宴则属家宴,待赵维桢从琼芳殿过来於亥时开宴。只是中秋御宴开始不过半个时辰,楚衡未免太消息灵通。

惠然应g0ng中庆典规制,身穿一件深蓝se圆领袍,头戴一年景花冠。听罢楚衡所说之话,她侧首不动声se地和容宁对了下眼神,转而同随侍的连翘轻道:「来将娘子案上的东西收回去罢。」只待连翘退开後,楚衡方提着药箱上前,他隔着帕子搭上容宁的脉时,她稍稍地凑近向他低声开了口,「可是父兄那头有何交代?」楚衡顿了顿笑着移开手,把帕子收回箱子後,又从里头拿出一包由纸裹着的东西。

「城南的樱桃雪花糕。浅舟惦记着娘子ai吃,特妥了我给您带。旁的倒没什麽要紧的,他只说让娘子珍重自身,无需惦记家中,盼您皆安。」容宁作为容家唯一的姑娘,父兄打小便娇宠着她,纵是後来入了g0ng,长兄容浅舟容渊不时亦会想法子给容宁送些g0ng中没有的东西进来。换做从前她必然会高兴,而今的容宁却明显为此怔愣着,甚至於眸底隐隐透出几许迷茫。楚衡瞧了眼侍立一侧的惠然,後者忙笑着为容宁收起那包果子,「大公子着实有心。」

容宁於是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笑,「有劳你了。」楚衡已把药箱物什收拾好,端正地退回容宁身前一尺处,闻言他仅是浅笑道:「无妨。今日中秋,本就应来拜见娘子的。」容宁笑着问了句,「既是中秋,怎的不见你归家去?」赵维桢与江皇后对下宽仁,今夜医官院只留一位医官值守以备不测,容宁记着今儿不该是楚衡当值,却见他笑意淡淡地低了低头,「医官院总要留人,归家与否无伤大雅。」

容宁这才思及惠然曾讲起楚衡是家里行二,长兄外派为官,幼弟於朝中亦有一官半职,而楚衡入翰林医官院算是不遵父命,自舍殿试之机。可他之所以能和容渊交好,也正是因容渊看重他这一身傲骨。未曾追问下去,容宁想了想唤来室中连翘,「去取一朵像生花来给成安郎簪上,应一应今日佳节。」连翘应声取来一朵为楚衡簪戴,玄se的展角幞头边缀着粉se的芍药,压下了楚衡眉眼间的冷冽之se。

「这花十分衬成安郎呢。」

连翘眉眼带笑,容宁瞧着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一面示意惠然拿镜与楚衡一观,一面望着他柔和下来的面容笑言:「连翘在打扮上乃是个中翘楚,她的眼光从来是不错的。」楚衡拱手谢过容宁赐花,二人闲话几句间容宁又着人给楚衡备下几样果子,好让他值守间隙进一些吃食。外头的秋石适时进来提醒容宁时辰差不多了,容宁颔首自木榻上起身,惠然与连翘继而上前来为容宁整理衣冠。楚衡见状忙退至一旁告辞,容宁於是叫来门外辛夷提灯相送。

惟楚衡鬓边的那朵芍药貌似簪得不够端正,他垂首朝她行礼时,容宁下意识地抬手扶正了那花,楚衡微微怔了下,蓦然对望间容宁方倏忽收回手。几息之间二人皆已神情如常,容宁低眼以余光看着楚衡出门,檐下泠泠风铃响,才察晚风骤起,h叶簌簌而落。容宁似乎听见了落叶被踩踏时轻微的叹息,亦窥见一叶乘风落入逐渐平静的池,再起微澜。

容宁乘步辇至清风明月堂时时候尚早,但内省和後省的人已着手准备宴饮之事,而容宁也本意亲自督办。g0ng人依序捧花穿廊而入,宦者细心挪正了帝后的座椅,後省杨都知留意到门外落辇的容宁,恭敬地迎上来与容宁细说筹备之事。杨都知为容宁撩起檐下珠帘,引其进众人席位之间,容宁环顾四下,点头浅笑道:「办得很好。记得记下此次帮办曲宴之人,待宴会结束,从我阁中领些赏赐分下去。」

杨都知欣喜地笑着答应下来,随之说了好些恭维的话,容宁浅笑着没说什麽却问了句,「可都问过了太后、圣人同诸位娘子今晚的服se?」闻言杨都知当即褪了奉承的神se,低下身认真地说:「早已着人问过了,也照娘子意思备下了与之相称的花卉,稍後便会摆放在相应的席位後。」容宁应了声,思量半晌後又嘱咐了仔细着薛太后的菜式,太后口味清淡,宴会菜肴却大多油腻,热茶需随时备好。再者每上一道菜,桌边摆设的花卉亦需随之更换。

这些杨都知都一一应承下来,随侍的秋石被容宁遣去帮衬着杨都知检查剩余诸事,惠然则陪伴容宁身侧细心地瞧着底下人布置。夜深月移,万事俱已妥当,惠然最後替容宁理了理云鬓,便同秋石一道儿引着容宁於席间落座,顷刻又见孟才人一身碧se由g0ng人领着入门。孟才人来得早,见了容宁却不显惊异,款款而来与容宁见礼後方由g0ng人领着入座。x子恬淡而波澜不惊,容宁对孟才人印象不错,目光一路追着她的身影,对上其望来的眼时又是一笑。

陆陆续续地众娘子亦已来到,徐步流苏颤,裙曳香满袖,彼此见礼寒暄後各自落座。江皇后同赵维桢是前後脚到的,皇后携嫔御盈盈一拜,而一身公服的赵维桢先是来到容宁身前探手将她扶起,夸了一句筹备有心,才转身着其余人免礼入座。梁淑妃为此冷冷扫了容宁一眼,到底是克制着不发一言。亥时开宴时分,薛太后终於至堂前落辇,「来得晚了些,教你们苦等了。」赵维桢立於桌前躬身作揖,「既是家宴岂能少了大娘娘,又何来苦等一说?」

薛太后浅笑着径自落座向南东侧,秋香se抹x配沉香褐百褶裙,外穿一件栀子h镶花边大袖,和身後高几上cha置的菊花花卉相得益彰。太后抬手轻声叫起,众人缓缓落座,丝竹乐舞方渐渐起了。月下花前,酒过几盏,g0ng人宦者依序由身後上前,一面撤去桌上冷肴旧花,一面端上一盅蟹酿橙并一碟盐、一碟醋。橙顶被掀开之时,蟹鲜酒香,橙h同中秋与新菊相衬。起筷将蟹r0u及盐醋相拌,入口後又有橙香,太后笑着赞了句,「南杭名菜果然不俗。」

「难得入大娘娘眼,宸妃定是费了心思。」

张贵妃於薛太后左侧笑着开口,又与端坐江皇后右边的容宁对了下眼,太后顺势望过去,却只淡淡笑着并未表态,反倒是回首对贵妃温和道:「前些日子我因头疾错过了琮哥儿的满月,今儿正好亲自补了满月礼给你。」说罢边朝身边人递了个眼神,示意漱玉捧着锦盒上前,边把话续了下去,「青白se蟠虺纹玉玦,玉质上佳。」张贵妃起身屈膝一拜,亲自接下了礼,「臣妾替琮哥儿谢过大娘娘。」

就在张贵妃身旁位置的梁淑妃冷眼瞧着,忽然便思及开宴之时赵维桢说的那句家宴。眼底慢慢浮出一抹讥se,淑妃越过眼前几人看向故作低眉顺眼的容宁,而後敛下眸举盏饮下一口淡酒,心中难耐偏是无半分消减。先前大办满月宴是因宸妃复宠冷了甫出月子的贵妃,而今放权宸妃又恐其势大而公然於宴上抬举贵妃。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世事变幻,大抵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场平衡游戏,故此不论过去与现在,容宁在梁淑妃眼中始终是可怜的。

各阁内侍g0ng人得了自家娘子首肯,提灯聚於疏影榭四周放灯祈福,盏盏灯火如永夜星光凝成银河,盛着满满当当的痴愿或妄念浮於玄湖之上。泠儿只身捧着花灯踱至灯火阑珊处,与三两成群的宦者g0ng人隔得开,手上的芙蓉灯似被遗落的一颗星子。长信走近时正瞧见泠儿垂首合眼,双手jiaohe虔诚祈愿,他并未出言打搅,只待她睁眼瞧见他方轻轻笑问:「怎的一个人躲在此处祈福?不同他们一道儿?」泠儿遥望对岸喧嚣淡淡一笑,「这边清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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