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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掌柜是个爽利的大姐,早瞧见孩子了, 丝帕一甩:“这好办。您几位稍等片刻,奴家去去就来。”

风笑拱礼:“那就有劳了。”

不多会, 楼上传来吵声。

“老?子倒要瞧瞧是哪个这么大脸面,能叫你岳红灵跑来低声下气地?相求调房?”

“瞧您把话说的,奴家什?么时候低声下气了,这不是在跟您商议吗?”掌柜拖着壮硕的挎刀大汉到楼梯口,指着坐在大堂里抱着孩子的黎上:“您自个瞅瞅, 小姐儿才多大,她要哭起来可不管是白日里还是三更半夜。”

黎上抬首看去。

瞧清那张仙儿似的脸, 大汉的气焰立时就蔫了,忙拱手:“原是黎大夫,失敬失敬。”又向阎晴抱了抱拳,转头就责怪起掌柜,“黎大夫、阎夫人,你不认识?”早说是这对?煞神, 他屁都不会放一个。

“怪我怪我。”掌柜给大汉顺顺气:“那就赶紧, 小姐儿都打哈欠了。”

房间?调出来, 客栈收拾了一番。黎上和辛珊思没?急着上去, 尺剑、风笑先去查了屋子又熏了驱虫的药,陆爻和薛冰寕才往楼上搬行李。

躺在亲爹臂弯的黎久久, 又打了个哈欠。可爱的小模样,黎上一眼都舍不得错过?。辛珊思在柜台点了菜,就吩咐厨房送水。

“奴家这就让厨房麻利些。”掌柜将人送到楼梯口,看着他们?上了楼,面上的笑不减分毫,只眼底情绪复杂,有高兴有期待还隐含着一股忧色。沉凝几息,深吸一气,她转身往厨房去。

辛珊思进了房就道:“没?想到丰喜客栈的掌柜竟是个女子。”

“在这世道,确实不易。”黎上将怀里的小人儿放到窝篮,拉过?小人儿她娘,拥进怀:“跟我受累了。”

“你倒说说我受着什?么累了?”辛珊思仰首看男人,她又没?下水又没?饿着冷着,就是少睡了点觉。

“让你们?娘俩睡了几天野外?,吃得也不好。”

“我吃的好不好另说,就黎久久,她哪顿吃得不好了?”辛珊思掰过?黎大夫的脸,看向窝篮里那肉乎乎的一团。

黎久久都快睡着了。黎上弯唇,眼里流溢着柔光。

这晚几人没?聚在一块用饭,各人梳洗后就在房里吃了口便歇息了。入夜后,掌柜照常上楼查看,轻手轻脚地?走过?一圈,最后站定在拐角口,目光落定在透着点点光亮的天字六号房,喉间?咽动了两下,眸里渐渐多了水气。

一百五十丈外?的沁风楼,这会正?热闹。掌事妈妈菲华顶着厚重的妆容恰好的笑,迎来送往,直至子夜后才回顶层自己的屋。坐到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两眼熬得泛红,精致的妆容脱了些,已盖不住疲惫。纤细的指颤颤地?点上干燥的唇,她卸下了笑,眸里黯然。

咔咔,屋外?有人敲门。

指离开唇,菲华问:“谁呀?”

“是我。”一个浑厚的声传入。菲华起身去开门,门外?男子方脸刀眉垂在肩上的两根辫子里已夹杂着丝丝白。

放人进来,菲华又坐到妆奁前?,兴趣缺缺:“今晚,我不是很想。”

男子手背在后,看着她拆发髻,迟迟才道:“黎上现就在你长姐的客栈里住着。”

菲华手一顿,沉默数息,放下了珠钗,大睁着眼不让泪溢出眶:“十年前?,我还是这楼里的花魁时…”喉间?干涩,端来水喝了一口,“温芳和姜程跑了,你没?把她追回来,带着一身伤受了两百鞭,差点丢了命。这回我要是再跑了,你还能活吗?”

“能。”男子是看守勐州城沁风楼的暗刀首领,察罕。

菲华却笑了:“我跑了,你受的可不止是两百鞭。”瞥了他一眼,“还当自己是十年前?的身子骨。”

“我没?骗你。你…”

“好了。”菲华不欲再听:“你也别?把心思都耗在我身上,三十有八了,抓紧找个良家生个孩子。我没?几年日子了。”

察罕不喜听这些:“我就想要一个像你这般标致的闺女。”她以为他为什?么会留在勐州沁风楼十三年?

“不要生闺女,生儿子。”菲华哽声:“女子活得累,闺中受教,长成嫁人。若所嫁非人,那比死还难受,临齐苏家大闺女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再就是嫁了个好人如何?不也还要想着生儿育女。”

先不说这些,察罕上前?几步,站到她背后,粗糙的大掌落在她柔弱的肩头,望着镜中的他们?:“你先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会去寻你。”

“你有这份心,于?我就够了。”菲华背倚着他:“我不能拿你的命换我的。”

她这般,叫他如何舍得?察罕握紧她的肩:“一个时辰前?,我刚接到的信,使人求医,试探黎上。”

菲华眼睫一颤,扭头仰望:“为何?”

察罕摇首:“不是很清楚。但这于?你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会请黎上把你‘治死’。”这样,他再给她弄一本户籍册,她就能彻底脱离沁风楼和玉凌宫了。

心快跳,菲华抓住他的手:“宫里肯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勐州城到阴南山,足七百里路,多的是意外?。”察罕压声:“我也会死。”

真能逃走吗?菲华吞咽:“黎上不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砸了自己的招牌。”

“给银子。”对?黎上那人,察罕心里也没?什?么底:“我们?就留一点傍身的银子,其余都给他。”

两人对?视着,菲华泪目,她不敢抱多大希望。玉凌宫的根系多深,连察罕都不清楚,她不以为他们?真能逃脱,但…但不试一试,她又不甘心死都难瞑目。

“一切交给我。”察罕手抚去她坠在眼尾的泪:“等你解了毒养好身子,咱们?生个孩子,不论男女。等孩子长大些,我带你们?去大漠看日落去草原骑马。”

鸡鸣时,丰喜客栈的厨房就已是热气腾腾。掌柜岳红灵起身洗漱后,到厨房用了碗粥,便坐到柜台后了。这时天还早,没?什?么客来,她靠在椅背上发着呆。没?多大会,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到那人立马站起,察觉自己失态,忙牵唇:“您今个来得忒早了,还是老?三样吗?”

察罕点首,自己去大堂里坐。

收敛了心绪,岳红灵往厨房:“五谷粥,千层饼夹煎蛋,一碟小咸鱼。”

等饭的时候,察罕两眼没?乱瞟一眼。

岳红灵心里头跟犁翻地?一般,爹娘早死,留下五岁的她和未满两岁的妹妹,大伯没?经伯娘同意就领了她们?归家。伯娘装了几天,趁着大伯不在,把妹妹卖了。无论她怎么哭求,大伯娘都没?软下心。她跟着人牙子的牛车跑,跑了十来里路,人牙子牙一咬,把她也拎上车了。

她的身契是自摁的手印,原以为能和妹妹卖到一块,没?想一日睡着醒来,身边的妹妹就不见了。牙婆子的柳条打人是真疼,她小腿肚上到现在还留着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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