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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从此以后,无论父亲身边的莺莺燕燕如何来往,她都闭口不言。

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怕这个,怕那个,也不愿意看见郁行安承认骗了她,再听见他这样那样地狡辩。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清风朗月般的郎君,陪她站在上元节的绣楼上,轻轻推动她的秋千。

他骗了她,然后呢?她听他狡辩,亲耳听见那个清风朗月的人说,不错,过去的一切确是一场幻梦。

苏绾绾的眼眶发烫发酸。许久之后,她克制住喉咙的哽咽,对苏敬禾道:“回家吧。”

翌日去寻百里嫊,听见她说,她的湿寒之症越发严重,要举家去蓠州休养。苏绾绾立刻道,想要随行。

百里嫊惊诧,见她坚持,便道,“也好。阆都如今风云变幻,苏家……”她叹,“你避开也好。”

苏太保知道她这段时日时常去找郁行安,虽然没见到人,但也让他头疼不已。见苏绾绾想去蓠州,他立刻答应,催侍女收拾行囊,将她打发去了。

“阆都形势定下,我再写信传你回来。”苏太保道。

苏绾绾没有应声。她去了蓠州,很是消沉了几日。蓠州近水,商贸繁荣,来往的消息也传得快。

一个月之后,苏绾绾听见有人说,闻名天下的郁承旨在找一个人,他竟然封锁了整个阆都,一寸寸地找过去。

天气越来越凉了,蓠州的烟柳掉光了叶子。百里嫊说,膝盖被风吹得疼痛,还是要往再南一些的地方去。

苏绾绾和她一起去了岭南,没有告诉苏太保,只命人给苏敬禾带了话。

后来,她听说他找到了蓠州,然后是整个虞江道。

虞江道二十六州的百姓人人自危,以为朝廷在捉拿什么罪恶滔天的犯人,直到他以数万两黄金悬赏线索,山南海北骤然轰动,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见过这样多的钱,有人开始以寻觅苏绾绾为业。

苏绾绾不再出门,除百里嫊一家和家中侍女外,没有人再见过她。

她也不见外人,专注地计算着日蚀的轨迹。

窗外的太阳落下又升起,书案的烛火燃尽烛泪。

苏绾绾想起有一个人曾对她说,他最怕燃不尽的烛火,永不坠落的太阳,没有尽头的时间。

她沉默地写下计算的结果,心想,举世闻名的诗人梁知周曾写下诗赋,赞扬郁行安是世上最天才的儿郎,又夸耀苏三娘和蓝六娘倾国倾城的美丽。

他要将二美尽数纳入怀中,成就一段佳话。他愿意,蓝波若愿意,但她苏绾绾不愿意。

她可以为了他,不顾苏太保、郁轩临的反对,但唯有这件事,她无法接受,不愿忍让。

她再也没有见到郁行安,仿佛过去的相处只是一场旧梦。有时候她坐上院子里的秋千,会思索有没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将秋千推起,让她在风里飘荡。

但没有,她只听闻郁行安挂印而去,将人人渴望的高官厚禄弃若敝履。离开阆都前,他写下一纸檄文,历数圣人谋害先帝的罪行,以及他找到的佐证。

大江南北尽皆惊愕失色,圣人司马忭的皇位摇摇欲坠,他用酷吏镇压了反对的声音,但西南道节度使开始举兵造反,说要为先帝雪耻报仇。

苏绾绾坐在秋千上握著书卷,听见院落的高墙外,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郁家二郎真是才高八斗,这是我见过气势最酣畅的檄文。”

“那是自然,连我家小儿都朗朗上口,我问他为何这回背书这么快,他说这檄文声文并茂,荡气回肠,可不背得快记得牢吗?”

苏绾绾从秋千上站起,回了屋内,他们的谈话声越来越远,直至不可听闻。

岭南很少下雪,也少有绿萼梅。苏绾绾布置着自己的书房,乞巧节将书卷拿到外头去晒。

她不再晒腹中藏书,但她脑中学识与日俱增。她初步算出了日蚀的规律,百里嫊鼓励她将其编纂成书。“你已可以著书了。”百里嫊这样道。

苏绾绾认真地写书,上元节那天夜晚,她荡着秋千,看见墙外连绵不尽的灯火,她眨了一下眼睛,心想,也许再也不会看见有人那么快地猜灯谜了。

她想起自己走得那么仓促,早已丢掉了道别的勇气,而他说无所惧怕,因为他惧怕之物,世上并不存在。

苏绾绾看了一晚上的灯火,回了自己的厢房。这天晚上她睡不着,于是让侍女端了雄黄酒上来。

她啜了半盏雄黄酒,很快就醉了,睡得很熟,梦中没有色彩,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第二日醒来头有些痛,但她爱上了饮酒,酒量一日日变好,逐渐变得和寻常人一样。

那几日她一边饮酒,一边写书,时时想起郁行安。

等她发现自己的走神,低头去看时,才发现自己一个数字也没有算错。

真好,回忆起他的时候,不会算错,也不会半日读不进书了。

岭南的冬日又到了,她推开窗,风扑到她的脸上。

她想起那日长亭外,她拿着一枝芍药等他,尚未说完口中的话,他就已经随着宦者离开。

冷风吹到她身上,冬日的阳光洒下来,却仍冷得刺骨。她喝下一口酒,终于垂下眼眸。

“再见,郁行安。”她对着空气说。

就当她做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梦。

圣旨

苏绾绾来到岭南的第二年冬,岁暮天寒,苏敬禾千里迢迢寻到她的住所,对她说,司马忭表现出迎娶她为皇后的意愿。

“父亲命你回去成亲,扶枝,你想回去吗?”苏敬禾问。

“不想。”苏绾绾平静地凝望窗外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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