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父亲放心,儿子都已经处理好了,封重彦查不出来,这事推到荣绣身上干干净净,以她那性子,争风吃醋最好解释。”
梁馀抱着手在屋里踱步,不知怎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了封重彦的那双眼睛,当下摇了摇头,“不对,恐怕还没等你算计他,就已经被封重彦先要了命。”
他封重彦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岂是好糊弄的,昨夜他能对自己毫不手软,便是已经确定了与他梁家脱不了关系。
今日他为何而跪!
当真是为了私调巡防营兵马,目无王法要杀他?
以他封重彦的本事,找一个可以脱罪的理由并非难事。
梁馀心下忽然一凉,瞬间坠入谷底深渊,梁耳这一招是成功了,可也同样把上面那位暴露了出来
封重彦那一跪分明是在向皇帝求饶。
在求皇帝全他封家的‘义’字。
如今要他梁耳命的恐怕不只是封重彦
梁馀脸色苍白,没等梁耳回神,一把拽住他胳膊,“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顾梁耳的抗拒,梁馀拉着他往外拖,急声吩咐仆人准备马车。
天色阴霾,早上便有了雨点子,此时屋檐下已经滴起了雨线。
马车从梁府后门离开,一路疾驰,雨溅如飞,很快进入城中,驶入一条巷子后,前面的雨雾中突然出现一匹高马。
车夫下意识勒住缰绳。
听到动静,梁耳掀开车帘,还没看清马背上的人是谁,迎面便飞来了一把弯刀。
—
封重彦回到省里,沈明酥已经醒了。
连胜替她擦了身上的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伤口的药还没上,看到封重彦进来,忙退到了一边。
听到动静声,沈明酥也转过了头。
封重彦从皇帝的寝宫出来,便领了二十个板子,后背的血被雨水一浇,白色的中衣染成了一团团艳丽的花色,进来前同福安要了一件外衫披上,遮住了后背的狼藉,脸上的憔悴却没能遮挡住。
两人的目光,隔着阴雨天的朦朦愁绪相碰,就像是阔别已久,重新再相见的两位故人,陌生又熟悉。
沈明酥先对他笑了笑,可惜脸上没有血色,身上也没有力气,也不知道这一道笑容,他能不能看出来。
醒来的这一个时辰,连胜什么都同她说了。
昨夜的事,今日的事。
“省主一番苦心,藏得也太深了,瞒过了所有人,连封夫人都信了,昨儿却没忍住,带着人马闯入京兆府,把沈娘子抱了出来,亲自上药在床边守了半夜,又回去废了梁大人一只手,娘子是没瞧见省主的脸色”
她如今看到了。
一场高烧过后,嗓子有些沙哑:“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连胜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封重彦笑了笑,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她床边,问,“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本是片刻的停顿,却莫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两人似乎都在寻求一个适合的开口方式。
他想问她疼不疼,但答案不言而喻,想去解释他所做所为,她适才给他的那道笑容,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想问问他走了之后,院子里种的那些海棠都开花了吗,屋檐下的几个燕子窝,后来有没有燕子再住进去。
师傅和师母还是喜欢做饺子吗。
他的房间还在吗。
她有没有再进去过
这些都是他一人静下来时,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轻声问她:“我刻了一套影人,压在了你的枕头下,找到了吗?”
沈明酥点头,“找到了。”笑了笑,回忆道:“我学了那么久,还是没你刻得好,关云长在你手上,如同活了一般。”
“是你没有耐心。”
那倒是,他每回刻那些人儿都是从早坐在晚,饭也不吃,她不行,肚子一饿,什么事都能丢下,“父亲说你喜欢吃他做的酱,特意做了几瓶,让我寄给你,我怕摔坏了,拿去集市上让人做了个木箱,里面塞了好多木屑,装好后月摇还笑话我,说要是你打开箱子后见到里面只有几瓶酱,定会失望。”
顿了顿,她问:“你收到了吗?”
“嗯。”
屋外的雨滴落上台阶,空旷孤寂。
心脏和喉咙似是被人揪住,又紧又疼,他嘴唇翕动,不知道是如何开的口,声音仿佛在喉间打转一般,“没有失望。”
他很喜欢,舍不得吃,还放坏了一瓶。
沈明酥努力搜着脑海里关于两人的记忆,“你种的海棠花都开了,月摇偷偷折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