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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这期间,沈烈趁夜里不需要给别家打家具时,把自家的灶台和烟囱做了出来,和桑萝商量着,在灶台处做了两组置物架,能放不少坛坛罐罐不说,还围出了一个窄长的灶房。

置物架后的搁板可以左右推拉,不做饭时打开,空气流通,不至于让储物区太闷,做饭时搁板拉上,灶房就成了一个三面围着的状态,再把顶部一封,山洞和灶屋的门分开,做饭时把山洞门关上,油烟基本都能隔绝,不会往山洞里去。

虽然用陶釜做饭食基本是蒸煮炖烧为主,但油烟能往山洞外散自然是最好的。

到这时洞口除了灶房占去的位置,洞口仍有两米五六的宽度,为了尽可能保持光线和通透,除了灶屋和山洞有隔断,门还是原先的简易式,白天门板卸了,不占位置,光线和换气完全不受影响。

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往外跑,桑萝的日子也渐渐闲适了起来。

沈烈和陈大山出山打猎时,沈安和一群孩子在谷内大树下读书,桑萝看到这群孩子,不免想起沈烈心心念念的想识字。

沈烈很忙,但确实没把这事撂下,大多数时候,就算忙到很晚也会让沈安和沈宁背一背千字文,他自己跟着无声的记,因沈安常把书往外带,沈烈白日里也忙,有时夜里听沈安背过书,趁着沈安睡了,他会翻出沈安那卷竹简,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去认去记。

至于桑萝做的毛笔,桌下的柜子里还有沈烈闲时打磨出来的几片石片,这笔和石片却一直是沈安和沈宁在用,甚至有时桑萝也会练练字打发时间,倒是真正做出这些东西的沈烈,至今没有机会提一次笔。

自沈烈回来之后,一直以来,他好像有忙不完的活,大多是为这个家,或者说是为了让她们几人过得更好更舒适些在忙,桑萝看着远处树下那群孩子,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烈忙完周家的事,应该就闲下来了吧?

笔墨都有,她是不是可以给沈烈也做一册书?

想到这里,也不忙别的了,到陈家山洞外挑挑拣拣选了几段竹筒,趁着沈烈和陈大山外出还没回,问陈有田借了锯子,再用上家里的弯刀,就在自家山洞口处动起手来,依着之前跟着陈有田一起做竹简的记忆,准备自己给沈烈做一册识字用的书简。

云谷之中一切都很美好,似乎自此开启了桃花源记。

而云谷之外,距前番又被强征过一次粮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吃糠咽菜,良善的人仍能良善,然骨子里原就有劣根性存在的那一批人,已然被压到崩溃边缘,太平年月里深藏伪饰的人性暗面开始蠢蠢挣动、蓄势待发而不自知。

至此时,只缺一个引子,就能冲出樊笼。

鬻儿卖女

十里村这年被缺粮逼出来的第一桩人口买卖,披上了自觉能维持体面的名为嫁娶的外衣。

还留在村里的十余户人,其中一户王姓人家,将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年三十九的老鳏夫,聘礼是一袋黄豆,半袋谷子。

沈三看着那一袋半的黄豆和谷子,眼睛都要看绿了。

那可不是他当初给大房分家时的小袋子,那是扎扎实实能装一石粮的大袋。

至于嚎哭着被那老鳏夫一家给拽走的半大小娘子,哭声再惨,又有谁在意?

大概只有同村未嫁的小娘子受到惊吓,面色惨白瑟瑟往后缩。

沈三,或者说村里留下的很大一部分人脸上只有羡慕,羡慕的都对着那一袋黄豆、半袋谷子咽口水了。

李氏在斗过了沈三贱价卖出家里几亩田后,加之沈金之前套野鸡卖给货郎攒下的一点钱,去县里医馆看了病开了药,如今身子已经颇有些起色了,咳得不那么厉害,也不需再卧床,夜里能睡,白日里也能正常出来走动和做些轻省家务。

这会儿,她就在人群中神情麻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一道声音——这就开始鬻儿卖女了吗?再撑一撑啊,只要能撑到七月,最早一批种下的黄豆就能收了。

可那道声音弱得李氏自己都不敢说出来。

两个半月,太难撑了,真到了粮绝的那一天,别说两个半月,一个月也能让好人发了疯。

她们家的黄豆也剩得不多了,无意间抬眼,看到了远处挑着货挑的老货郎。

李氏没和老货郎打过交道,但时不时会来村里转一转的货郎,也就这一个。

她没显出别样的神色来,只心里庆幸,她身体好些之后,小金偶尔套到的野鸡野兔都悄悄跟那货郎换了豆子,藏在外边。

只是也不多,野鸡也不那么好套了,因为家家都靠野菜度日,附近山头但凡能吃的野菜野草一长出来眨眼就没了,村里的孩子们天天都在周围打转,但凡看到能吃的,扑上去就掐。而大人则往更深一点的位置走。

连野菜都要往更深的山里去找,何况是野鸡野兔?那么多人往山里去,野鸡野兔早惊走了,往更深处逃。

这年头,人和牲畜谁想活着都不容易了。

李氏看着邻家那小娘子被那老鳏夫兄弟几个捂了嘴,半哄半扯半抬的架走了,连溢出来的哭声都变得支吾含糊听不分明,走得稍远,风一吹就散了。

再转头,那当娘的抹一把泪,抱着那两袋粮食就像抱住了命。

瞧热闹的久久没散开,直到那家人醒过神来,戒备的把粮食抬进了屋里,把门牢牢关上,大家伙儿凑在那家门口或艳羡或叹息的聊着,一时还没散。

沈金带着弟弟妹妹在村边几座山里打转,找那可能刚长出来的一点野菜,回来的时候迎头就跟那老鳏夫一行人撞上了。

兄妹四个认出那是村里的女孩儿,好似也就比沈宁大两三岁,这是怎么?

沈金护住几个弟弟妹妹往后退了一步,又想起这就在村里,壮着胆子叫了一声:“王美娘?”

老鳏夫看他一眼,见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撂下一句我们家娶的,再没旁话,四个汉子架着王美娘脚下生风的就走了。

那王美娘还是呜呜的哭,死命的挣扎,哪里挣得过几个大汉?

甜丫儿抱着沈铁的腿,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哥,美娘姐哭。”

沈铁自己也有些怕,问沈金:“哥,嫁人怎么是这样接亲的?”

村子里十三四岁嫁人也是有的,接亲的时候腿着走也是常事,但总是和和气气笑吟吟的,王美娘嫁人,这瞧着怎么有点吓人?

沈金也不太懂,催促弟弟妹妹:“咱走快点,回村里看看。”

兄妹四个奔回村里,王家门外的人还没散,沈金凑到李氏身边,还没开口问,已经听到旁人在说什么一袋黄豆半袋谷子,老王家这回有粮了。

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不算太懂。

王家关着门,外边的人议论几句,渐渐也散了,没粮吃,要么去找野菜,要么侍候田地,闲时就在家里省点子气力,所以都各归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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