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jove也感受到她肌肤的冰冷,他摇晃着她的身体,叫喊着:“cat!cat!”猫眼红抬起眼来,眼内的红光,渐次演变为透明的蓝色,那液体已入侵了她的五官。“cat!”jove继续叫嚷。猫眼红说:“请让我看着你的脸离去。”jove流着眼泪,悲痛地望着他的心爱。猫眼红虚弱地笑了笑,凝视jove的一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然后,她的身体逐渐消失,由双腿开始一直隐没开去,jove抱着的,只是一堆稀疏呈蓝色的粒子,如同镭射激光的残余影像。已经隐没到颈项位署。jove难过的摇着头,哭着说出来:“我爱你。”猫眼红回答他:“多谢你。”亦是最后的一句。怀抱中的蓝色影子全然消失,jove用原本弯曲着的双臂环抱自已,哭得肝肠寸断。从未如此爱过一个女人,爱上了,却就是这样失去。回去以后,休息了数天,猫眼红的精神依然萎靡,一下子适应不到自己的世界,心里又惦念着jove与孩子。猫眼绿每≈ap;ap;x5929;≈ap;ap;x90fd;来看她,安慰说:“我们为你感到很骄傲。”猫眼红叹了口气。“待你精神再好一点,我们去‘撒日的情人’,透明眼珠可让你重温你的爱情之旅。”猫眼红点点头。片刻后,猫眼绿问:“书华有否联络过你?”“有。”她简单地回答。猫眼绿说:“我终于明白为甚么你与他衍生不了爱情。”猫眼红望着猫眼绿。猫眼绿说:“我甚么也看不到。”猫眼红失神了三秒,然后才懂得笑。猫眼绿离去后,书华的信息便到来。“刚才说起你。”她告诉他。“你的精神饱满了一点。”他说。“冲击太大,不会就此完好。”“随时欢迎你复工。”她想了想。“我一直在考虑不再干下去。”“为甚么?”“我们制造出来的所谓恋爱太可笑了。”她说。书华不同意:“只不过是每个社会的需求不一样。”猫眼红没答话。“不过,”书华说下去:“我就是觉得,你那位孩子经手人程度不高。”猫眼红眨了眨眼,她明白,他分明在妒忌。“那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要求不一样。”她向他调笑:“不过,我也得承认,男性之中,书华算是首屈一指。”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猫眼红仰面交流的对话中,目光不曾有任何焦点。对,正如猫眼绿所说,甚么也看不到。书华是一团电波,就只是这样。创造他的人,甚至没为他制造一个实在的外形。色相,在衍生感情中,怎样说也是重要的。有色有相,便可以拥抱、厮磨、情深款款的相对相视。信息消失后,书华在默默伤悲。如果他被赋予一个身体,或许,猫眼红寻找真爱的对象便会是他。那伤悲的感觉是连绵而漫长的。他是最寂寞的生命体。jove的一切,依然在猫眼红的脑袋内来来回回,隔了五百年的事实,对于她来说,真的只不过是几天。想起了他,还是细细的哭。人死后可有灵魂?jove的灵魂可有投胎去?如果轮回,大概已经多做了好几世的人,不会再记起自己,不会。或许,甚至在他余下的半生,他会再遇上另一个深爱。她比他长寿,她要惦念的日子还要多。想来想去,结论是一声叹息。两天之后,猫眼红与猫眼线结伴往“撒旦的情人”去。透明眼珠一看见她,忍不住与她来一个拥抱。“谢谢你成功完成了旅程。”她轻轻说:“不用谢。”“你有兴趣知道他的下半生吗?”透明眼珠说。猫眼红当下怔了怔。“不是只来看我与他的回忆片段吗?”透明眼珠笑说:“别忘了我是功力深厚的女巫。”猫眼红也就紧张起来,旁边的猫眼绿体贴地扶着她。透明眼珠开始作法,水晶球泛着紫色的回转闪动的光芒。然后,她看到未来出生的一幕,持续了数秒。接下来是分离的一幕,分离之后,有jove憔悴的样子,他独坐在房间内,未来在他身边嚎哭。看得猫眼红正心痛时,影像一转,是未来成长的片段,他牙牙学语,把jove的肩膊当成游乐场,一边爬一边笑,也会看电视了,反应很聪敏,时常笑,非常活泼开朗。猫眼红眼内泛起泪光,她呢喃:“很像他的父亲。”案子俩相依为命,jove继续经营酒吧,而且扩充起来,发展为连锁式经营,未来则入读小学,对科学尤其有天分,因着数学成绩优异,他比一般孩子早毕业两年。虽然不算是天才儿童,但际遇顺利,个性懂事乖巧,看得猫眼红双拳紧握,心花怒放。jove一直孤家寡人,伴着儿子一同成长,父子俩一有空便一起打桌球、射篮球,有时候更把酒促膝谈心。猫眼红忍不住指着影像说:“竟然教未来喝酒!他才十三岁!”然后,孩子渐渐长大,变成英俊的少年,功课一直的领先,但人际关系却不算好。他一直跳班,十五岁便预科毕业,没怎么与同学真正交过心,一直独行独断。猫眼绿说:“这孩子的成长期好孤独。”话一说完,却又见再长大了一些的未来,他衣着得体地拿着一枝玫瑰,约会女孩子去。约会的对象是未来的数学老师。看得猫眼红与猫眼绿连声喷笑。未来后来往外地升学,专注科技上的研究,毕业后加入外太空科技发展事业,并娶了一个外国女子为妻。结婚当日,妻子颈上挂着的,是那条星形红宝石项链。外籍妻子是一个前瞻宗教领袖的女儿,婚礼举行之日,气氛仿佛是进行若神秘的宗教仪式。而jove已人到中年,但由于保养得好,所以依然英俊健硕。他望着儿子的眼神,有着很多很多的责任与回忆。他刚好正眼对着相隔了五百年的猫眼红,猫眼红望着水晶球内的他,眼泪簌簌落下,这一刻,就如亲眼相见那么近。他整个人生,都是为了她。猫眼红掩脸,她不知道,原来爱情可以这么重。后来,未来有两子两女,孩子的外貌异常漂亮。而jove,这时才结识新的女伴,她也同是年届中年,职业是猫只配种师。在jove老去之后,有一幕是他坐在露台外,抬头望向星空,望了许久许久。猫眼红恻然,他可是在怀念她?女伴抱着猫儿也站到露台上,jove把猫儿接过来抱到怀中,凝视猫儿的眼睛。猫眼红细细看着,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凄然。猫眼绿问她:“还可以吗?要不要休息一会?”猫眼红摇头。这时候,侍应为她递来一杯橙汁。她怔了怔,喝了一口,就那样叹气了。这味道,与那年代的根本不能比拟。透明眼珠说:“还有以下几代。”猫眼红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看下去。水晶球内,转动着jove与猫眼红的后人的影像。未来与妻子所生的二男二女长大了,各有成就,也各自成家。其中有一名女儿,她得到未来妻子的真传,专注钻研神秘的宗教项目。到了这年代,人类的科学发展已一日千里,寿命得以增长,活上二百岁,根本已不是问题。“你单是孙儿也有二男二女,曾孙更多啊!”猫眼绿惊异地说。水晶球内流转着不同的脸,猫眼红也分不出谁是谁了。曾孙共有十个,当中一个小女孩很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看真一些,她的眼珠,是透明的。猫眼绿与猫眼红转了脸,齐齐望向透明眼珠,只见她和颜悦色地笑。她更把手从背后伸出来,手中握着那星形红宝石项链。“外曾祖母。”她叫唤猫眼红。猫眼红张大嘴,完全说不出话来。“所以,你这次的旅程是多么重要,没有你,便没有我。”透明眼珠走前去,伸手抚摩猫眼红的面颊。猫眼红怔怔地望着眼前人,血缘这回事真是不可思议。“你是我与jove的后代。”猫眼红也伸手轻抚透明眼珠的金发。透明眼珠点下头来。“你可知jove的葬身之处?”猫眼红问。透明眼珠再次点点头,然后侧身向后指:“一直都在这里。”猫眼红瞪大眼,双手按在心房,深吸呼,随着透明眼珠向前走。那是“撒旦的情人”的后院,当中有间小石屋,旁边种了一棵健壮的橙树。橙树的形状,倾向小石屋,仿如为小石屋遮风挡雨。猫眼红留意到,她站在橙树前看了一会。透明眼珠引领她走进小石屋,内里布置清雅,墙边放着一个木架,木架之上,是四个精巧的瓷器瓶子。“是外曾祖父、外祖父、外祖母与及家母的。”猫眼红抱起透明眼珠口中外曾祖父的一瓶,深深地凝视。“我撒了一些外曾祖父的骨灰在橙树下,橙树便长得很健壮。”猫眼红抬起头来问她:“你一早便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吧。”透明眼珠蹲下身来,往一个大木箱中找去,找来一本厚厚的残破的皮面簿子,交予猫眼红。她接过来。透明眼珠说:“是外曾祖父留传下来的。”猫眼红用颤抖的手翻开第一页,内里写着:“吾爱,cat。”
鼻头一酸,眼泪便涌了出来。蓝色墨水已褪色模糊。五百年前的爱情,等待五百年后她翻开来。这是一个最漫长的等待。jove说:亲爱的,你好吗?我知道,你一定已安全地回到你的世界了。我每晚抬头仰望漫天的星空,总觉得,在那光速、时空不同的角落,你也一样,正抬头,从宇宙的闪耀中寻找我,想念我。很想念你,自你走后,我每一天也在想起你。然后我觉得,快乐,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心里有个人,想起便会微笑,而那微笑,是这样的牵动了我的一生。你仍然喝橙汁吗?你说过,你的世界里的橙汁一点也不可口。你说过,你爱上我,为的是我的橙汁。现在我面前放了一杯橙汁,我是代你喝的,每一口的甜与酸,都教我想起你。你伏在吧台上笑,你伏在我的怀中笑,你在我的回忆里笑。我告诉未来,我希望在我死后,他会为我种一棵橙树,然后一代传一代。如果橙树老去了,枯死了,又再继续种,直到你可以看到为上。那么,你便可以把橙采下来,弄一杯橙汁,然后想起我。我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好,不可以再好。看着未来长大成人,好好扶助他,便是我爱你的表现。不能再有任何途径让你知道,唯一还可以令你亲眼目睹的是,你与我的后代都活得非常好。我不知道将来的世界究竟是怎样,那已超乎我的想像能力。但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既然你来自那个世界,那便一定非常好。某天,我对我们的小孙女说,她的祖母眼睛像一头猫,很大很亮,内里有着惊艳的红光。之后,每逢小孙女看见猫,她便指着说:“祖母!祖母!”对了,我们的儿子已娶妻,孙儿也有四个。我告诉他们,祖母是未来世界的美女,他们都当作笑话来听。连未来也不相信他的母亲来自五百年后的世界。但不用怕,我不会孤单,一代传一代之后,一定会有我们的后人相信的,而那棵橙树、这本记事簿,与及那条红宝石星形项链,都会再放到你手襄。你会看到,我对你一世的怀念。我保留了我对你的承诺,我做到了。我爱你,我为你感到骄傲,也为自己感到骄傲。原来爱一世,是这样窝心而幸福的。没有忘记我们别离前的眼泪。别再流了,当你明白我的幸福之后,便没有任何伤心的必要。但愿穹苍内真有空间容纳死去的生命,我会等五百年,再与你相聚。永远永远的爱你,爱你一生不变。哈!我的甜言蜜语,是咒语,说过了,就这样应验了。jove猫眼红的眼泪连绵如小河般流下来。“他真的爱了我一世。”她呢喃:“而我呢?我可以做甚么来回报他?”说着说着,泪流得更急。猫眼绿与透明眼珠上前与她抱拥,安慰的说话谁也没说出口。她的伤感,没有人可以三言两语肩负。猫眼绿约阿波罗出来,向他诉说猫眼红的奇遇。阿波罗啧啧称奇。“究竟谁是谁的后代啊?如果猫眼红没把孩子生下来,透明眼珠也不会出生。那么,她可会永远留在五百年前?”猫眼绿被他一言惊醒,佩服地望着他。“对啊怎么没想过是如此微妙。”“即是说,猫眼红生下儿子的事是注定的。”阿波罗总结。猫眼绿低首沉思,想了一会儿,对面前的人说:“你不觉得为爱人怀孕是牺牲?”阿波罗想了想。“只觉得是必然性。是互相影响的关系,不可能不发生。”“不觉得是为了爱情牺牲?”她再问。“她一定会这样做,是遗传的必要。”猫眼绿望着阿波罗,这样问他:“你会像jove那样吗?他明知猫眼红会离开,也要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独自肩负一生的担子。”“你真的是让我去选择?”他反问。她点头。他也就回答了:“不会。因为无必要。”猫眼绿忽然有了点头绪。“你会不会与我生一个孩子?”“可能吧。”他不置可否。“如果明知我快将离开人世呢?”猫眼绿问。“那为甚么要生?”“那么你便可以爱他一如爱我,拥有你与我的爱情结晶。”阿波罗苦恼了。从他的眼神中,猫眼绿知道,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后来她想,他有多爱她?他的爱,都是没承担的。猫眼绿一直都在衡量,她究竟要选择霍诺抑或阿波罗,而选择的标准,是以爱情来厘定。猫眼红已为她带来了爱情的指标。她不用他们真的跟着做,但她希望,他们有心去那样做。与霍诺许久没见面,再见之时,已是今天。霍诺有种清减了的气质,猫眼绿一看见他,便觉得非常舒服。其实,她一直喜欢丈夫的外形,多年来,毫不生厌。霍诺望着猫眼绿,也是一副和颜悦色,虽然他当初离去之时,对这个不忠的妻子,心中有怨恨。坐下来,四目交投,仿佛是对很久没见的好朋友,也就互相问好了。“你瘦了点。”猫眼绿说。“你看上去心事重重。”霍诺慰问妻子:“日子过得不开心?”“也不是,一切如旧,只是近日多了一点点的冲击。”她说。“是甚么?”“猫眼红返回五百年前的世界去。”她说。“干甚么?”霍诺很惊奇。“她去寻找真爱。”她回答,然后把事情由头至尾略述一遍。霍诺一如其他听到的人,一脸讶异。“那么她找到了吗?”他非常关心。“找到了,而且影响深远。”她说,继而把猫眼红怀孕产子,一代传一代的故事告诉霍诺。他不禁把眼睛睁得大大,结论是:“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就是嘛。”猫眼绿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两人陷入沉思之中。“那时候,我每天也看到猫眼红的梦,她的经历,我差不多是同步感受。”猫眼绿抬起头来说。“那你觉得怎样?”“他们的恋爱,我们永远不会了解。”她苦笑:“因为我们拥有的不是恋爱。”他的回应是:“你别看得太严重。”猫眼绿说:“有爱是会不一样的。”“平平静静地生活,其实也无憾。”霍诺垂下眼来。猫眼绿在心里说,自从学懂了更多以后,她的渴求已不只那么样。潘朵拉的盒子,她也有份打开。她望着霍诺,问了那条她想问的问题:“你还想与我生孩子吗?”霍诺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便坦白地说:“现在我们的关系弄得这样僵,生孩子的事要搁置下来了。”她点点头,再问:“你会否为了补救我们的感情而牺牲?”“牺牲?”他反问。她不说话。“牺牲甚么?”他皱眉。“我想不到。”“譬如”她也在想。“牺牲你的事业、你的享乐、你下半生的自由。”霍诺便说:“没这么严重吧。”他这样回答,她忍不住笑起来。“没甚么好牺牲的。”他也笑。“我们不是活在电影又或是小说中,情节不用这么苦痛。”猫眼绿望着霍诺微笑,是的,好端端的,牺牲甚么?忽然,非常索然无味。与猫眼红相见,两姐妹都满怀心事。猫眼红说:“我打算开一间店子,卖古董衫。”猫眼绿望了望她。“居然真的成事。”“那个年代的衣服,有些真的很有趣。”“日日夜夜对着那批旧衫,方便缅怀过去吧。”猫眼绿说穿她的心事。猫眼红伸了伸腰,躺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没答话。“你打算下半生都沉迷在回忆中?”猫眼红的目光内有着红色的伤感。“你还有百多年的寿命啊。”猫眼绿说。“你呢?”猫眼红问她:“你陪我经历了那么多,你的下半生可有给我的经历困扰了?”猫眼绿不语。“对爱情,我的确有了新的标准。”她说。“怎样的标准?”“是阿波罗与霍诺都达不到的标准。”猫眼红一听,当下笑了出来。“太严重了。”“我们要不要去探望母亲?”猫眼绿提议。“好的。”于是姐妹俩再次出发。母亲休养的星球依然是一天的蓝,科学化的无懈可击。母亲穿戴整齐,优雅如昔,那双眼睛,有洞悉世事的能力。从前只觉母亲的目光怪怪的,但在她俩也明白了以后,母亲的眼睛就是明亮的信号。姐妹俩先后拥抱母亲,猫眼红捉着母亲的手,温柔地按在自己的面颊,对母亲说:“我已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承受了内里的一切。”说罢,声音已哽咽。“你的感觉如何?”母亲问。“我的悲痛一直没有减退。因为爱过却又分离,经历了悲欢离合。”她凄楚地说:“我觉得很痛苦。”母亲抚摩着猫眼红的头发,问她:“你有了下一代?”她抬起眼。“是一代又一代。”“他对你,是至死不渝。”母亲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