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原婉然儘量敛去懊丧神色,强笑接过斗篷披上。
赵玦幷未放下帘子,道:「韩赵娘子可是碰上难事?若有用得上赵某的地方,赵某力所能及,必定相助。」
原婉然欲待推辞,转念一想,兴许无巧不巧,赵玦有什么门路恰好帮得上赵野呢?便简单交代官司因果。
赵玦寻思几息工夫,道:「赵某不曾涉足江湖,不过府尹那人的脾性略有耳闻。」他接着说起府尹的根底。
进了城里,原婉然请车铺派人出城帮忙吴叔,自己要另行雇车,推不过赵玦热诚相邀,便搭便车到底,途中经过估衣铺,买了衣裙换上。
骡车行到衙门附近,原婉然向赵家主仆郑重道谢,拎着饭菜往牢里去了。
当她跨进衙门大门,身影一转消失,赵玦放下纱帘,随口唤道:「赵忠。」
「在。」
「你说,这村姑死了丈夫,能伤心多久?」
「很久。」赵忠回答,沉静一霎,他重复:「很久。」
赵玦淡淡道:「你挺高看她。」
「他们是恩爱夫妻。」
「哦?」
赵忠道出绣坊遇险那日情景,原婉然如何替赵野挡下一棍,赵野试图护住她未果。
车厢里静默,只听得嗒嗒声,微细微脆,一声一声缓缓响起。赵忠知道,他主子的指尖敲在紫铜手炉,正自沉吟。
一会儿,他唤道:「主子。」
赵玦停下敲击手炉,冒出冷笑,「无非不曾遇上诱惑。」
车帘缝隙外,原婉然临走折好的斗篷搁在驾座上,他漠然道:「烧了斗篷。」
赵忠道:「是。——主子,有人窥探。」
赵玦轻哂,「说些新鲜的。」
「不像那批人,那傢伙舒头探脑,全然不谙匿迹。」
「哦,这倒新奇。咱们会会他。」
原婉然每日探监,成了牢里熟面孔,她一踏进牢狱,打第一间牢房起便有犯人通风报信。
「赵野,你媳妇来了。」
「小白脸,见媳妇。」
原婉然到了赵野的牢房前,迫不及待奉上吃食,也给同房诸人品尝另备的一份,替赵野在牢里求个人和。
临走前,赵野叮嘱:「这阵子你别再来,仔细过了病气。」
「让我见见你吧。」原婉然说,语中不觉带了恳求之意。
赵野隔着栏杆抚摸她鬓髮,一会儿道:「婉婉,答应我,别再去求天运伙计,那群人只会为难你。」
当他知道原婉然亲自拜托天运伙计,让田婀娜帮着阻拦。
田婀娜劝他放手让原婉然试试,说为找不着证人,原婉然成日热锅上蚂蚁似的,好容易有点盼头却逼她袖手旁观,人才真要煎熬坏。她会请吴叔陪着原婉然,吴叔一看就是以一打三的狠角色,那群瘪三不敢妄动,她也会儘量推掉客人陪原婉然。
然而再怎么有人陪着,遇到旁人有心使坏,毕竟防不胜防。
「我不能答应,」原婉然道:「快到开堂的日子,一定得找到证人。何况,天运伙计幷没怎么为难我。」
「你报喜不报忧,我更担心。」赵野拧眉,「你每回来,必定穿上我送的衣衫,妆饰整洁,今天却换上眼生衣裳。这衣裳干净,你身上却有股牢房没有的气味,鞋子也沾了泥水,还有……」他抚揉她髮髻的力道略重,「头髮半湿。你必然在哪个伙计那儿受了气、遭了罪。」
「不是天运伙计,是伍大娘。」原婉然无法粉饰太平,只得和盘托出来龙去脉。
赵野听了,道:「婉婉,对不住。」
「怎么了?」
「你跟着我,没享半点清福,还吃了大苦。」
原婉然抬手欲握住赵野的手,临了记起自家手上带伤,恐怕教他察觉又要心疼,赶紧放下。
「我幷不觉得吃了什么苦,」四下有人,她压低声音道:「哪怕吃苦,只要能跟着你,吃苦都是享福。」
赵野永远不能忘记眼前刹那光景,牢里晦暗,臭气烘烘,有人病,有人死,有人罪无可赦,有人蒙冤衔恨,他的小妻子立在这片幽暗中,双眸晶晶亮着,纤尘不染,清澈温柔。她说,跟着他,吃苦都是享福。
翌日原婉然继续努力,终于说动一个伙计愿意作证,而开堂审案的日子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