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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波谲云诡(中)

 

在雷蒙德元帅“沉睡”三年后,贝拉皇帝迎娶了来自阿特伍德家的克里斯。这位皇室新收的雌侍,各项条件皆不突出,甚至军衔也只不过是一个少将。但他就是获得了皇帝垂青这样的殊荣。

但在皇帝新婚的表象之下,又有好事者找到了阿特伍德家一位名叫玛奇的新生代雌虫。这位尚在军中服役的少尉军雌长得与贝拉皇帝十分相像,甚至比奥拓亲王还要肖似皇帝一些。诚然,依照血缘来说,雌父同样是阿尔布雷希特的一员,按血统来说还算是贝拉皇帝堂哥的拉蒙特上将,并非是没有生出和自己堂弟相似的孩子的可能。只是这样巧合,偏偏出在拉蒙特和阿特伍德家的恩佐结婚二十多年后,贝拉皇帝又迎娶了阿特伍德家一名雌虫为雌侍的节点上。让旁观者看来,总是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没过多久,关于贝拉皇帝是否与阿特伍德家的拉蒙特,也就是自己堂哥纠缠不清的揣测,都被一件更加令虫族大众震撼的消息所代替。

那就是五十年前,那场直接让贝拉皇帝意外离世的皇家投毒案件。

该案件的脉络十分的清晰。虽然主犯拉蒙特上将与其雄兄肖德都已伏诛,受害者贝拉皇帝也已去世。但根据军部和皇室密探的事后详细调查与分析,最后公布到虫族大众面前的是一个有些可笑但又十分合理的调查报告。

导致皇室“内部”家庭成员互相残杀的悲剧的源头,是贝尔皇帝的雄父,早已离世的安托万皇帝所留下来的一封含糊不清的继承诏书。

当年安托万皇帝的雌君弗朗瓦索元帅,因为过于轻敌,在虫族与人类对战的前线上,被当时的人类反抗联盟的女领袖给全歼了指挥系统,一度造成了智慧种在虫族对外扩张战事上的反扑。也同样的间接造成了安托万皇帝的英年早逝。

但安托万皇帝所留下来的唯一雄子——贝拉,当时不过才三个月大,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担起皇帝的责任的,所以皇室当时是由已经嫁入了阿特伍德家的让亲王暂为摄政。也是亲王将贝拉皇帝给抚养长大的。

可隐患也在这里。贝拉皇帝在十八岁完成继承仪式时,那份由让亲王所宣告的安托万皇帝手写的继承诏书中,并未着重点出继承者必须为皇嗣,而是说“流我血者”。自然在后续依据dna查询发现拉蒙特上将和肖德都是安托万皇帝的亲生后代后。这两位被剥夺了皇室姓氏的流落皇子,对现任皇帝贝拉产生杀弟上位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投毒的步骤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拉蒙特上将经常邀请贝拉皇帝去阿特伍德家做客,那些慢性的致死毒药就那么投放在皇帝所享用的甜点与餐品上,拉蒙特上将与其雄主恩佐也并非是没有食用那些食物,只是事后他们都会及时服用相应的解药。可贝拉皇帝却是被蒙在鼓里,直到身体一日一日的衰弱,直到他在皇室与军部联合召开的会议上,还没来得及按规矩走在自己雌子奥拓的前头,便口吐鲜血的倒在了军部的红色地毯上。

这场案子让奥拓亲王很是震怒,阿特伍德家也因此被剥去了贵族地位,家族成员屡受打压,最后一蹶不振。

可贝拉皇帝也就此死在了这么一场没有相认的手足血亲对他的暗算之中。

最后不得已,一切几乎又重复了让亲王和贝拉皇帝所经历过的事,已经成为亲王的雌兄开始尽心尽力的辅佐尚未成年的雄弟。奥拓亲王和奥古斯特皇帝的情况,同多年前的让亲王与贝拉皇帝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就连婚姻也很是相似。在阿特伍德家倒台之时,曾经因为在生物科技和军用科学上贡献卓越,而被破格封为伯爵的贝尔福特家,有一对年龄略小于亲王的雌兄雄弟,这一个根基浅薄的贵族之家把握住了皇室亲信贵族位置的空缺,所有成员都积极的讨好整个阿尔布雷希特皇室,尤其是奥托亲王。加上那一位不到五十岁就成为上将的安迪-贝尔福特本身就有不俗的实力,很快就混成了奥拓亲王的得力部下。最终在奥托亲王的安排下,安迪与奥古斯特皇帝牵上了线,成功嫁入了皇室,成为了这一任的皇后。而一直被外面诟病,质疑可能是雌性恋的奥拓亲王,也一并嫁给了安迪-贝尔福特的雄弟,鲍德温-贝尔福特。这同拉蒙德上将与贝拉皇帝的情况相差不大。身为名义上堂兄弟的他们,也是与阿特伍德家的堂兄弟恩佐与克里斯搭配结婚的。

这两对兄弟间的婚姻让阿尔布雷希特皇室度过了好一段的平静日子,直到近日雷蒙德元帅苏醒的消息传来。

皇室的种种秘辛当然不是运输星舰上的普通军雌们该关心的存在。但作为吃瓜群众的他们,对于当初贝拉皇帝执意不愿贡献出血液来救自己雄子的行为,依旧是不能理解。身为局外旁观者的军雌,在得不到官方合理的解释与回应后,便只能任由着自己脑海里的阴谋论争先恐后的冒出。

这种因为讨论皇室外加键政导致的精神极度亢奋的情况,不仅让从前线下来的军雌们,没有以往的恍然若失感,甚至还让他们因为长期站岗而僵化的脑子彻底解冻,开始思考起了一些诸如“如果雷蒙德元帅真的醒了,那我是该继续当安迪元帅的兵呢,还是该当雷蒙德元帅的兵呢?”的虚空博弈、毫无意义的问题。

脑子的能量大量消耗在这上面后,返回首都星的军雌们,饭量是一天比一天大。

这还导致另一个离谱的后果。

比如天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因为光脑没有网论坛不能上,一日活动就只精简为了发呆、吃饭、躺平、睡觉的厄洛斯,在拖拖拉拉赶去食堂的时候,往往是寻不到饭吃的。

饭都被那些键政军雌给吃光了。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首都星,也同样的不安宁。

在首都星军事区的最中央,毗邻在军部大楼旁的中央医院的特殊病房里。被外界一直讨论的奥托亲王,这时候在自己沉睡了近八十年的雌父的病床前,静静的守候着。

几天前,负责管理他雌父的医学科学院院长,专门到军部向他汇报了他雌父近几日所出现的异样,并推断说雷蒙德元帅近日很有可能就此苏醒,但这也很可能会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次清醒见面的机会了。

因此万分忙碌的奥特亲王专门推后了所有的事程来到了此处,守候在他的雌父身边。

静静的等待着一个奇迹。

一个,他从十三岁后就一直等待着的奇迹。

但所谓的回光返照将带来的“苏醒”,也不过是一阵睫毛的颤抖,心电仪显示的绝对不齐的折线图,忽深忽浅的进气与出气,这些也不过存在数分钟就尽数消失了,最后只余下维持生命的医疗器械给出的机械警示播报。这也让一直守在门外的医生们的心,几乎随着播报音死去。

陪伴在奥拓亲王身边的医学科学院院长心也快死了。他将雷蒙德元帅近日的异常视作是死亡的征兆,这是判断对了的,就是没能想到现实会是这么个实际情况。他悔于自己给出的承诺,不敢有一丝懈怠,在警示音响起的瞬间就开始了抢救工作。但最终只是带着治疗组与智能医疗器械,在奥拓亲王的注视中徒劳的抢救了一具尸体四十八个小时。

享誉帝国的虫才在发现自己实在无力回天后,战战兢兢的向被自己的话招来的亲王请示下一步。他在亲王的沉默中难挨的爆出诸如“克隆复生”这一类只在理论中能完美实现,现实中却没有成功案例的“神秘术医疗”。

但手段暴虐到让外界传言“会无故杀虫取乐”的奥拓亲王只是冷静的扫视着他和他的治疗组,平淡的问候了一句,“辛苦了。”

随即以沉默以示驱逐。

感觉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医学科学院院长也只下意识的客气了句,就赶忙带着自己的虫子离开了病房,不敢多留一刻。

他们走后,只有尸体和亲王在的房间里,唯余死一般的沉默。

……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雌虫将头埋在一只干枯的几乎包不住肌肉血管和骨骼的手上,轻声的呢喃起过去的事情。

“但也不是很清晰了…印象最多的还是雄父带着我,跟在你后面去各个军团和前线巡视,向那些军雌们宣教联盟和协定之于虫族的意义。

“那时,属于军部和皇室的记录官们一直把镜头对着你们和我,他们重复的问你如此不顾一切的促成和平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我也想问给你,可我意识到该问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我也能看出来大家都不想要这么一个结果。战士们不想失去军雌的身份变成你所构想的那种工雌,在战场上搏杀出来的军功是他们唯一能从平民变成贵族的依仗,他们害怕这最后一条途径也被夺走。而他们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工雌制度施行了这么多年,现如今也没有出现一个工雌代表进入军部或是皇室。领导他们的将领们则更不想了,被攻打下来的星球们可以供给他们无数的资源,但那些被他们劫掠后的星球们,在二次排查后根本没有几个可用的。

“数千年扩张打下来的星球…居然连让前线自给都困难。和平也在资源配给的冲突下岌岌可危,但现在战争无法带给我们之前那样的收益了,下一步该往哪走…谁知道…哪怕我隐约记得雄父经常和你讨论这些事,在家里,不,在离开那些地方回到皇宫后,你们总是会聊这些事情,可我没记住这些,我只记住了你们并不是外面说的那样恩爱,哪怕我早就清楚这事。

“雄父…雄父后面还是从那个家族里找了一个联络的棋子,哪怕让亲王早就提醒过他,拉蒙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在一起的,但他们还是生出了那个叫玛奇的杂种!他们还故意把他和我安排在一个前线,生怕其他虫子看不出玛奇和皇室可能有关联…但好在,我从前线活着回来了。雌父。我还把一切都解决了。

“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个能让我们成功度过这一段时期的办法。只要一切照常发展,一切…都将自然而然的,走向我所预想的那样。

“所有问题,在那之后都会迎刃而解了……”

奥拓亲王的上身几乎俯在床上,他那双走路时能带起一阵风的长腿也委屈的跪在床边,用于指挥作战和批阅公文的手紧紧揪着床沿边的被单。同他在十三岁,接到雌父可能就此长眠的消息时的姿态重叠。

在他的脸下,是他曾为元帅的雌父的手。

幼年时,这双大如蒲扇的手卡在他腋下,能轻易的将他举起。哪怕他穿着沉重的,从皇宫珍宝室里寻来的属于贵族的浮雕铠甲。他的雌父也不会像皇室的其他成员那样批评他,骂他为何会喜欢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雷蒙德元帅只会自豪的夸赞他,“不愧是我的孩子。”

但那双在看向他时,会因自豪而发亮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这些与雌父互动的曾经,是奥拓记忆中最为珍贵的一些片段,也是支撑他在尚需庇护的时候能在前线撑下来的支柱。

可一旦他沉睡多年的雌父真正死去,这些本就岌岌可危的支柱,也会就此崩塌了,倒下时尽数化为一声苦闷的笑。

一声对于奇迹终究没有发生的无奈妥协。

……

雄子早夭、雌君病逝、雄主被毒杀。再联系上任皇帝安托万的无故暴毙,和其雌君弗朗瓦索那载入史料的被人类全歼指挥系统的“光辉过去”。

对于阿尔布雷希特皇室,许多虫族都开始揣测是否有什么足以跨越百年的诅咒,纠缠着这一家子“光鲜亮丽”的可怜虫。

但身居其中的奥拓-阿尔布雷希特是知道这世上不存在所谓的诅咒的。他们一家遭遇到的也不是“诅咒”就能带来的,而是陷阱。一些完全避不开的陷阱。被虚假的幸福伪装,掩盖了真正矛盾的陷阱。从他的雌父接到那封皇室的邀请函时,就开始布置的,无法逃脱的陷阱。

只是他无法判断这些陷阱究竟是机会偶然的,还是命中注定的。

而奥拓对于这些陷阱的存在,是早就有所察觉的,甚至在他还未能记事时就有间接的体会。

不被外面窥视的皇宫分为若干分明的区域,奥拓亲王的雄父贝拉皇帝,则睡在最中央的那一间。若干年前,军部与军雌们还未到现今这般强势时,身负王虫血统的雄虫皇帝会在自己的内室中,将贵族的雄虫大臣们召集,就在那小小的一屋间商定整个虫族的未来走向。

在奥拓尚且懵懂,雌父与雄父的矛盾也没开始显露之时,新婚不久感情正浓的元帅与皇帝还睡在一张床上。靠在元帅怀中的皇帝会将尚需吃奶果的奥拓抱着,轻声说起皇室的过去。每聊到那些威名显赫的雄虫皇帝们,年轻的贝拉皇帝脸上也会露出一副饱经风霜的成熟,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在垂下的帘帐被侍从们拉起时,也会幻视一位又一位能与他商量国是的大臣们,就恭敬的站在他的床前。

但这样的幻想多容易戳破,只需他倚靠的雷蒙德元帅将阿尔布雷希特皇室掌权不到两百年的事实说出,而上一位能在虫族中留下名字的皇帝已是千百年前的事了,稍一对比历史,就能知道贝拉皇帝的自豪有多莫名其妙。

只是那时奥拓尚小,所以不能分辨雄父贝拉皇帝话中的谬误之处,他稚嫩的一颗心也会因听了那些有作为的皇帝的事迹,而骄傲于自己皇族的身份。

可元帅这样的拆台也会让年轻的皇帝发怒,他握紧的手会将还是幼崽的奥拓给抓疼。奥拓的哭声会将因为婚姻而联系在一起的雌虫雄虫拉回现实,让那些该早就讨论的东西,又隐藏在他们使用感情欺骗为手段建立起来的不稳定的家庭,所带来的责任下。

一直到它无法再隐藏的那天。

但是九十四年前,这对新婚的雌雄还具有那样天真的热情。

贝拉皇帝使用感情欺骗的手段立起来的形象那么完美,以至于奉行现实主义原则的雷蒙德元帅都忍不住趟进名为“爱情”的浑水里。而雷蒙德元帅又表现得那样的顺从,让贝拉皇帝以为即使自己撤去伪装,这位已经陷入爱情中的雌虫也会一如既往的爱他。他们都认为自己和对方的结合是一种宿命般的注定,也是一种现实所预料不到的“意外之喜”。

却是忘记了,雄虫皇帝与雌虫元帅的婚姻是让虫族以帝国形式存在至今的基石——雄虫权力与雌虫权力的合并,能最大限度的管理到每个虫族个体。

站在他们背后的皇室与军部也十分欣喜。贝拉皇帝与雷蒙德元帅的婚姻将皇室拉出了弗朗瓦索元帅给虫族带来的耻辱的泥潭,皇室在民间的声望也在跌落了近百年后触底反弹。军部也同样满意贝拉皇帝作为雷蒙德元帅的伴侣,作为共享权力的皇帝与皇后,雄主与雌君,雌父在与人类的战争牺牲的贝拉皇帝有对人类同态复仇的需求,刚好牵制雷蒙德主张的所谓的“大和平主义”。

而在皇室与军部之外,新建立起来的工雌制度在虫族占领的其他智慧种留下的居住星上正式施行。试点实验品们,那一群群从战场上负伤下来,就此残疾甚至寿命折损的前军雌们,在获得工雌身份后免于了被“战争至上”的社会抛弃的命运。他们获得了更安全的工作环境,更稳定的工作收入,和新的福利制度带来的免费“战争伤害”疗养。这种种优待让重拾生活意义的他们,狂热的希望这一制度推广开来,并在自己已经生活了许久的居住星上为到来的新工雌们庆祝。但被撤编改制,强制变为工雌不然就变回平民的健康军雌们,却敌视他们,仇恨这一新的职业分类,更仇恨带来这个的雷蒙德。工雌所在的居住星上,泛着涟漪的水面下已是暗流涌动。而还在前线战斗的军雌们也惶惶不安,他们担忧下一次军部下发的名单中就有自己的名字。

服务于皇室的贵族雄虫们却一日比一日开朗,与其他种族的战争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拖垮了虫族,被雌虫收割涌入的大量资源,让他们本就脆弱的经济受到重创,皇室发行的货币的不稳,逼迫他们承认军功的“价值”,而这又反过来让由拓荒队领导们形成的军部具有了合法性,使军部逐渐成为与皇室分庭抗礼的存在。雄虫的权力也逐步被蚕食,一直到如今,哪怕是皇帝,所能做的也只有回顾先帝们的荣光而已。雌虫也从最初始的全员平等变成了“金字塔”,而随着雌虫贵族阶级的形成,连接各层的阶梯,也将变得如雄虫贵族与平民雄虫那般,越来越窄。工雌制度的推出无疑会加速这个过程,但在雄虫看来这能有效减缓雌虫贵族们的形成。之于整个虫族来看,工雌能重新恢复虫族的经济,让那些随着战争涌入的资源真正的得到利用,而不是一直消耗在无止境的战事中。这些不会在战场上牺牲,也将拥有更长寿命的工雌,在数年的劳动后,同样能积攒下不少于军雌的财富。即使他们无法与雄虫们组成家庭,也能有足够的钱到生育中心挑选精子。这一些更健康、更长寿、同样也更稳定的雌虫们将可能为虫族帝国带来一批又一批的虫蛋潮,帝国几乎停滞的虫口增长,将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波峰。

至于那些或主动或被动参与了星际联盟,签订了和平协定的智慧种,则是在久违的虫族单方面停战下看到了和平的曙光。虫族对外战争的节节胜利意味着他们的家园领地被不停的占领,甚至到连一个安身之所都难寻。他们的文明因为战争而断代,曾经引以为傲的科技也变成了口口相传的故事,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战争前的水平。

但在那时,从现在为原点往回拨的九十四年前。不论是贝拉皇帝还是雷蒙德元帅,都有那个自信,虫族会在自己的带领下走向更辉煌的时代。他们的子民与部下中的大多数,也在脑子里随着他们的指引构想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更和平,也更让所有虫族满意的社会。宇宙中的其他智慧种,也暗自期待着那位名叫雷蒙德的虫族元帅带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他们也不奢望这个和平能维续百年、千年,他们只希望能在这罕见的和平中喘息着安宁的生活一段时间。

但谁也想不到,皇室的模范爱情只存在了十三年。

同样地,虫族主导的宇宙和平,也只维持了十三年。

随着雷蒙德元帅的昏迷,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旧有的轨道。前线军雌的哗变,依照旧例的施以强硬镇压。其他智慧种族的悖逆,也采取的老一套的血的清洗。

唯一不同的是,执行这些行动的雌虫里面,有一个流淌着贝拉皇帝与雷蒙德元帅血液的奥拓。失去雌父庇佑的皇家雌子在有心者的见风使舵下,暂时被抹去了姓氏,甚至遭到了刻意的打压。

但这些都没能阻止他一步步的朝雌父曾经拥有的那个位置走去。

对背叛联盟和违背协定的智慧种的清扫,让他不只在其他智慧种的传言中被描绘成一个顶着皮囊活动的战争恶魔。就连虫族这边,为了避免他在前线对军雌们进行无差别屠杀,最终也要靠提起他的姓氏,让他收敛些残暴的行事方式。

皇宫里发生的种种,刚出世雄弟的早夭,雌父的自我牺牲,雄父的旁观与算计。一切的一切积累在一起,让在出征前还跪在雷蒙德元帅床边哭泣的奥拓,一点点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与他自身发生的变化相比,把“大和平主义”转变成“大威慑主义”带来的种种改变,因迎合了广大军雌的需要,所以就也并不是那样的难以接受了。

威慑带来的和平,是会比之前那一次纸面协定带来的和平更为长久吧。其他智慧种们知道了背叛联盟,背叛协定的下场。在这个宇宙中,除非虫族主动进攻,否则将再也不会生出战火来。

军雌与工雌的分化,不可逆转,但不是所有的军雌都愚钝到看不清战争不止摧毁其他智慧种,也摧毁虫族这事。工雌的出现,会让因可以直接劫掠成品,而断断续续发展的虫族科技与生产被重启。收拢的前线,也让老大难的补给问题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平稳落地。这些都会让虫族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一切真的会如他们所愿吗?

在奥拓-尔布雷希特跪在雌父的遗体旁剖心忏悔之时,在被命令返程的厄洛斯依旧无所事事的躺在行驶缓慢的运输星舰中发呆时,在依照命令回到战斗舰上安静待命的凯恩等待着所属将领的下一步任命调动时,在八岁的凯撒-贝尔福特在家庭教师的授课中走神的回忆那一段只有血腥味与闷响的记忆时。

谁也想不到将来,一场虫族所经历的最惨烈的战争将在他们四个的领导下爆发。

在雷蒙德元帅与世长辞,皇室撰写的讣告还未能发出的这一日。对传说元帅逝去有所准备的贵族们在表面的被悲伤下互相走动,商讨“大威慑主义”下他们的未来该如何,工雌取代军雌后他们能否和藏起战利品一样在工雌的生产中盘剥够足以供养他们的利益。待返程的军雌们也在热烈讨论自己的后路,他们是通过苛刻选拔而成的素质超绝的一代,是虫族威慑其他智慧种的利剑,也是军部与皇家共治虫族的底气来源,他们不可能像上一次“撤编改制”那样被丢去当工雌或者强制变为平民,军部不会自废武功。而新生的工雌们,则期待新鲜血液的加入,他们的数量在入伍条件严苛的现实下越来越来多,近年甚至有与军雌持平的趋势,当工雌变为社会的主体后,这个会也会像因军雌变成了社会主体而“战争至上”一样,“生产发展”将成为工雌为这个社会带来的主题。

和平将带来的一切是那么美好,以至于足以让他们在理想化的讨论中忽视一个又一个不可避免的陷阱。无数虫族都在自己的设想中,将和平的“寿命”延续至百年、千年,一如当年那些刚看见和平曙光的智慧种们。

但这一次和平的寿命比上一次的还要短。

只有十年。

标准时凌晨三点,首都星的航空港依旧繁忙。

按照军部给出的计划安排,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所有驻外军雌都将分批次返回首都星,接受实际由奥拓亲王领导的军部分配的新型工作。但因前期准备的不足,导致,用镀黑的别针戳着。这副打扮一看就和某些事有关系。

“国丧。”

凯恩赶在厄洛斯开口前解释道:“你的偶像雷蒙德元帅与死亡搏斗八十一年后,于四月三十日离世。奥托亲王在五月六日为元帅主持了国丧,将元帅与贝拉皇帝葬在了一起。我被埃姆中将提前喊回来参与扶柩仪式,还走运入了奥拓亲王的眼,这会被提任战区管理总长了。”

几个消息接连来,都是有些重磅的存在。

但在脑中回忆一番,发现自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的厄洛斯,来不及为偶像的离世多生哀愁,而只单纯感觉自己前途堪忧。他委婉的对凯恩问道:“那,亲王定下的国丧期有多久?”

旁敲侧击那位掌权的亲王的态度如何。若是亲王搬出了皇室那堪称严苛的国丧要求,那像厄洛斯这种运气好到正要调岗撞上国丧的,被军部以“有违国丧”这个要求给丢冷板凳上坐好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按照先例,哪怕这段时间军部给发工资,也只会给最低标准,厄洛斯能不能活到调任安排重启那个时候都存疑呢,毕竟首都星米贵,居大不易啊。

“说是三年,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强制要求。”

凯恩解答道,在厄洛斯的食指对他一身装扮指指点点时,又多加了两句,“我穿这身只是因为暂时还需要去奥拓亲王面前晃悠,要把姿态做好。皇室之前宣读的国丧要求里没要大家都这么做。”

这解释倒是让厄洛斯松了口气。

感觉脑子这会才清醒过来的雌虫双手捧着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凯恩说的话在他脑中一番匹配对上了具体的虫子,才让他有了些真实感,而这真实感几乎是立马化为了哀伤,让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被叫做奇迹元帅的雷蒙德元帅,终究没能发生奇迹呢。”

凯恩也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

但黯然与哀伤也只有这么一瞬,厄洛斯和凯恩都不是那种情绪化到会耽误正事的虫子。

平复好心情后,两只雌虫都往目力所能见着的最高大的那栋建筑走去,那是他们军雌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虫族军部。它并非是一栋单独的建筑,而是占据了首都星百分之五面积的建筑群,在中央的是最重要的军部大楼,其外形仿造的是若干年前搭载着拓荒队员起飞的太空飞机与喷气。直插云霄的机体做了变形处理,更像是具有海洋的星球上常见的灯塔,那里也是元帅办公的地方。而喷气变形成的建筑两翼几乎将军部隔成两个领域,厄洛斯他们所在的包括航空港在内的地方,能被视作军部的正面。而在军部大楼的背面,是一栋又一栋分工明确的办公楼,军部的、皇室的、就连雄保会的办公地点也在这里。且因为军部元帅和皇室皇帝的婚姻,造成了两方势力共同统治虫族的现实局面,这些建筑包括军部大楼的墙体上,都挂着象征着元帅的剑盾旗和象征皇帝的蛛纹旗。

但现下却不是惯例的情况。

一路与凯恩抱怨运输星舰上的口粮味道喜虫还限量,让自己瘦了二十斤的厄洛斯,在走近大楼正门后才发现,那疑似重新粉刷的军部大楼正面,并不是被漆成了黑色,而是被挂上了一道少说有近千平的长条旗,因为旗面是极其简约的红黑色块排列,所以才没能在一开始就辨认出来。

“嘶,是我的记性出问题了吗?我记得上一次来,这里什么都没挂来着。”

站在那面巨大的旗帜下,厄洛斯努力试图看清旗帜的最顶上有没有什么别的能传递信息的花纹。

比他早到许多日的凯恩也抬头,不紧不慢的给他解释道:“这是戈多旗,雷德蒙元帅出身的那个军团的军旗。”

听见这个解释,厄洛斯几乎是立马变了脸色,但他不能把问题说出,凯恩给了他一肘子,这是怕他不动脑子说错话时才会有的举动。而痛呼也没来得及出口,凯恩的手一拐,就绕过厄洛斯的后脑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也不管他俩这副样子会不会有碍瞻观。

一身黑的军雌同正往外走的部分雌虫点头问好,故意不去看对方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凯恩神色装作正常的,把扣在怀里的好友给强制拖进了大楼里,朝右翼的长廊走去。

厄洛斯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的,赶忙扯开他的手,轻声挤出一句,“我不问,我不问行了吧。”

“不问也不行,你这嘴总是能惹祸出来。”

凯恩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厄洛斯只得保证道:“那我闭上总成了吧!”

“也不成,你把嘴闭上了,等会谁来回答审查官的问题。”

一番揪扯,来到临时搭建的“军雌再分配处”的凯恩故意这么说道,意识到这一路来自己都可能被对方寻了乐子的厄洛斯怒从心头起,也赏了凯恩一肘子。在好友装出来的咳嗽中,厄洛斯一脸嫌弃的抹好了身上军装的褶皱,头也不回的进了分配处的门。

惯例的体检与思想检查,完成这一系列流程的厄洛斯得到了一个ss1164的号牌,被嘱咐坐在一号办公室外等着里面的虫子叫号。

他在脑子里反复回忆自己刚才与审查官的对话,害怕自己在公式化的回答中被审查官质疑有亲人类倾向。毕竟他确实有沉迷人类的娱乐作品的“前科”,这虽然离亲人类倾向远矣,但刚才见到的那个戈多旗,还是让他有些担忧百多年前的大审查会不会卷土重来,因为前者就是后者的运动产物。

他的偶像雷蒙德元帅之所以有奇迹元帅的称呼,并非是元帅为军雌遗孤出身,也并非是元帅促成了短暂的宇宙和平。而是因为另一件事。近百年的历史记录显示,雷蒙德元帅出身的那个原名为鼠疫,后改名为戈多的死亡军团中登记的三千位军雌里,只有雷蒙德元帅在军团几乎被全歼的wa-166号战役中存活了下来。而雷蒙德元帅与他战友的英勇作战和不畏牺牲,也让当时军部所担忧的,“幼崽时期与人类接触,甚至被人类抚养长大的雌虫有背叛种族的可能”的传说彻底破产。于是剩下的其他六个建制尚在的死亡军团和已经撤销的“鼠疫”都被改了名字,变为了正常军团。雷蒙德元帅也是在那一次战役后,曝光在军部的眼中,开始了他更加传奇的后半生。而被归到他名下的戈多军团,也在战火的淬炼下成了军部最精锐的军团之一。但深究这些死亡军团产生的原因,无不与大审查相关,尤其在弗朗瓦索元帅和其指挥系统被名叫绳武的人类女性给全歼后,军部对没有完整生长教育记录的军雌们产生了几乎仇恨的排挤。在“疑似有背叛种族侵向”的大帽子下,那些本就是雌父阵亡被迫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被召回的“流浪儿”军雌们,被丢进死亡军团后,所能为帝国贡献的,只有一条用于填充战线的性命罢了。还有许多并非是与人类有接触,只是单纯成长的居住星过于偏远的军雌,也遭到了大审查下隐藏的政治迫害,被以类似的“罪名”“流放”进了死亡军团中。

虽然现今统治帝国的亲王是雷蒙德元帅的雌子,但谁能说得准这位亲王会不会是希望宇宙中只有虫族这一个种族存在的“唯虫族”主义者,毕竟这些年军部向各个前线下达的种族清洗令,比雷蒙德元帅掌权前百年下达的都多。这几乎和“大和平主义”甚至“大威慑主义”的实质相悖的行动,让上至贵族下至普通平民都难以定义亲王究竟是个怎样的领袖。

开动脑筋思索之间,厄洛斯拿在手上的号牌突然震动起来,直接从他手上蹦了出去,同时办公室的门后也传出,“ss1164呢?他雌的不会跑去拉屎了吧”的咆哮。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厄洛斯赶忙接了句,“没呢!没呢!一直在外坐着呢!”

就迈腿跨进了门里。

这一进不要紧,进来后才发现里面不止一个虫子,衣服制式还各不相同。试图给掌握自己职业未来的长官留一个好印象的厄洛斯,面色正经,内心懵逼的被那几个军雌给揪了过去,当模特摆弄了好一阵。

“这是的主要内容就是他的“制服”,即在来的那天有幸穿上的手工礼服不是军部免费发放的,而是从他们工资里扣的,为此厄洛斯提前透支了他五年的工资。

还没打工先负债虽是每个军雌都会经历的事,但这对存款见底的厄洛斯来说还是不可承受之重。可他不能过于悲伤,当下的雌虫带到了厄洛斯旁边,他们支起了白板还自带了凳子。

那名院士从怀里掏出特质的教棍,用尖端戳了戳厄洛斯的脸,十分激动的说:“同学们注意看哈,这就是银杏果过敏的典型症状,连续扩散的面部鳞屑红斑哈,可以看见这扩散的速度非常快!等会这位军雌休克了,我再给你们演示如何对这种过敏休克患者进行及时的抢救哈。”

鼻子堵到得张嘴呼吸的厄洛斯只来得及悲愤的看那个院士一眼,很快一阵寒意从四肢涌向心脏,他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把过敏体质军雌安排到充满过敏原的地方工作,显然是汉森上将的失职!不过奇怪的是,和厄洛斯一起在皇家医学院执勤的五十多个军雌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这些毛病在前线很常见,但在首都星却是十分罕见,所以当他们来到指定的位置站好岗时,就已经有院士带着自己的学生在暗中观察,商量着哪几个军雌教具归自己了。

不过这种一虫二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军雌们的好处,至少院士在汉森那里打的包票是给军雌们包看包治好,绝对有疗效。

而的雌虫握着一个针筒进来了,对着厄洛斯的屁股就是一扎。

“嗷!”

瞬间清醒的军雌终于能配合医生的工作了。

院士抽出针头已经弯曲的针筒,语重心长的教育“萝卜丁医生”道:“施托姆,这种已经脱离危险但意识稍有不清楚的患者,是可以使用疼痛刺激让他快速醒来的。”

“好的,老师。”

名字为施托姆的小雌虫看了看病床上单手捂着屁股蛋,身弓如虾米的军雌,不放心的追问了句,“但万一患者不理解这个操作,准备医闹,还是物理医闹呢?”

“这个不用担心。”院士伸手捞进自己的白大褂,掏出学院配备的特质电击麻醉枪来,“他身随强,我的枪也未尝不快。”

说完,就朝着床上的厄洛斯开了一枪,两颗电击针飞出,直接让想开口表达自己是个不会医闹的好患者的厄洛斯趴窝了。

鼾声几乎立即响起,可见他“睡”得有多香。

屁股挨了一针一枪的厄洛斯又睡了一个大觉,他还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作为雄父不详的军雌遗孤,厄洛斯是前线军雌在打扫战场时,从战地里清出来的一颗虫蛋。

军雌们按流程把他和其他虫蛋一起送到了统一照顾这些遗孤的hp2658号居住星,但前线战事的变动,让这些作用为抚育遗孤的特殊行星,经常受到各路势力的攻击。启用一百四十余年的hp2658号居住星也在厄洛斯两岁那年被几股不同的智慧种势力联合打击,导致星球上的两万驻扎军雌与一百四十多万未成年雌虫和虫蛋死伤了大半,这让当时刚平定帝国国内争议完全独揽大权的奥拓亲王很是愤怒,一道道种族清除令由他签发下达到前线,稳定了十数年的战线又开始被虫族单方面推进,可相应智慧种的临死反扑,也让新掀起的战事一度陷入焦灼。

但这都是那时的厄洛斯所不知道的事。

厄洛斯在那一次让hp2658号居住星废弃的恐怖袭击中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大半的头皮。

虽然四肢还是健全的,但头部缠满绷带,且在缝隙中能见到白色骨头的小雌虫,在被带到新的福利院后,日子过得不能说好。一开始他也同其他小雌虫交换名字与故事,但在那诡异的绷带头的影响下,失去了所有的厄洛斯因为故事太过老套,形象也太过怪异,而没能在这里收获一个朋友。但他也不在意这件事。他那时有和军雌叔叔们一起睡觉的特殊待遇,并不缺少来自其他虫子的关怀。而且那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厄洛斯长大后,追问小时候一直照顾自己的军雌才知道,自己幼年时曾患过人类称之为弹震症的精神疾病。那名军雌讲述他小时候如何瑟缩着躲进阴暗的角落,用仅剩的一只眼惊恐的打量世界,身体从没停止过颤抖时,总是会流着眼泪摸着厄洛斯的脑袋,念叨幸好他挺了过来,没有被困在那一时期的记忆里。可厄洛斯连自己是出生在hp2658号居住星上这事,都是靠其他虫子说才知道的。

只是……模糊的记忆也不是没有清晰的时候。幼年喜欢一个虫子呆着的厄洛斯,身上的创口随着时间渐渐愈合。绷带下新生的肉芽总是让他感觉脸上和头皮发痒,可他的手没办法伸进绷带里止痒。同样被包扎好的另一只眼眶也是痒得不行,军雌叔叔却说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他的眼睛开始重新生长了。

“过不了多久厄洛斯就会恢复正常。”

他们的福利院设立在一个十分潮湿的星球上,一日能下许多次雨,厄洛斯苦恼于潮湿引起的伤口瘙痒,但也很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守在福利院的雨棚下,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经常听着听着就会忘记回房间,被风吹到手脚冰凉。

他记得那时总有另一个胖墩小雌虫顶着一张鼓气的脸跑到自己身边,樵枯的白发一甩一甩的,又没打理,像一团团堆在一起的柳絮。

那个小雌虫不时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拖着打满石膏的腿和手,走路一轻一重的,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四肢健全的厄洛斯总是用仅剩的一只眼,对这个行动不便的同族投以同情的目光,只可惜那个小雌虫根本不领情。

在一次发现厄洛斯的头跟着自己的动作转动后,小雌虫抬着脑袋趾高气昂的对厄洛斯骂了句,“没脸的丑八怪!你看什么呢!”

“我看走不了路的跛子。”

厄洛斯下意识的回复道。

这句话瞬间惹怒了对方,行动不便的小雌虫立马挥着唯一灵活的手扑了上来,被厄洛斯轻易的接住。这并没有阻止小雌虫攻击的势头,他将脖子反弓,作势要拿头撞上来。

厄洛斯立马收回自己钳制住对方的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他记得军雌叔叔的嘱咐,他的脑袋不能再受撞击了,不然厄洛斯会变成一个小傻瓜,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大傻瓜,他才不要这样。

不想变傻的幼崽闭着眼捂住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剧痛,而是等来了熟悉的黑暗和失重感——被推了一下,即将躺倒在地的厄洛斯赶忙翻过身,卧倒在地,上身抬起,头也努力朝胸口低去。与绷带粘连的血痂随着他的动作被撕裂,绷带裹出的空间内,鲜血的味道变得愈发浓烈。

失重、震动、鲜血…毫不相干的东西,组成了厄洛斯无法回避的熟悉至极过去,熟悉到闭眼形成的黑暗,也融化变色成了曾经发生过的,生命中的某一片段。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燃烧瓶破碎的声音,墙内的大家都在惊恐地尖叫。

睡在床上的厄洛斯被熟悉的一双手抱起,他的眼睛和他一样还没清醒,为他看到的世界也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能靠不需要二次转化信息的听觉,来记录外面的一切。

噪杂、混乱又模糊的一切。

一直照顾他的军雌把他抱进了安全隔间,轻声告诉他不要发出声音。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厄洛斯,只对军雌的“命令”感到无法理解。

熟悉的,摸头三下的安抚,面容模糊的军雌从三角构造的隔间里撤出,却没立即离开,那模糊的身形几次变化都还是停留在了那里,可以看出他很是犹豫不决。

隔间深处的厄洛斯,本能的对这时经历的异常感到害怕。只有两岁的幼崽哭闹着追了出去,身体的运动让他没有和外界同一感知。他没发现整个福利院在急速升温的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张皇失措的军雌赶忙将他推了回去,还来不及说完“卧倒”两字。

宛若一体的建筑从顶上破碎坍塌,高温的热浪吞噬了几乎一切。

推在厄洛斯头上的两只手被融化成一滩怪异的液体。

那高热的红,溶解他的皮肉,也带走他另一只眼睛。

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高昂的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不上而气窒息死去。从口腔中漫出的粉红色泡沫变成一滩滩血,没能让胸口与地面分离的后果,是巨震的能量通过地面震伤了他的内脏。

外部的震感让一切与那一日重合。

但等他平静下来,又听见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时,耳朵还敏锐的捕捉到了低低的哭泣声,就在他的头顶。

厄洛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记忆里有很多被抽离掉的失真画面,他只勉强记得自己在那个小雌虫头撞上来之前捂住了脑袋,但后面的呢?

被黏糊的血和不时滴在绷带上的眼泪弄得分心的厄洛斯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两只朝自己伸来的手,还有怪异的白色闪光。

有没有声音呢?

他又回忆了一下,好像只能记起、记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只要打到他头上的手,轻轻摸着厄洛斯脸上为数不多裸露出来的皮肤。发烫的眼皮裹着肿胀的眼球,在冰冷的指腹的触摸下暂时缓解了那怪异的胀痛。被他的头靠着的胸膛依旧是剧烈的起伏着,厄洛斯甚至能听见清晰的气流声。但更让他关注的还是那个小雌虫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就能交上朋友。我不想害得你变成这样。”

自从发现这个小雌虫后就一直存在的怪异感瞬间消失。

嗓子不知为何干涩得让说话都变得艰难,但厄洛斯还是淡定的安慰这个和自己情况类似的小雌虫,“没关系。”

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原谅你。

依旧是那处厄洛斯经常单独呆着的雨棚,依旧是他和那个小雌虫。只是此时已决心做朋友的他俩,不再像之前一样的,一个站着,一个努力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在那晃悠,而是都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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