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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一开始,只是一支笔。

那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笔,套有橡胶垫的黑色中性笔,只有一块钱。它和其它你用一块或五毛同类价格买的的笔一样,一起躺在文具袋里。

它很耐脏,换笔芯也方便,不论是去上课外班还是去亲戚家写作业,你都会带着它。

你称不上喜欢,不像别的同学会对自己的笔倾注感情,于你而言,它只是一支笔,一支实用的笔。

因为实用,它陪了你许多年。从漆面会反光,到坑坑洼洼有破损,橡胶套都变得稀烂,但你就是不扔它。

连向你借笔的同学都看不上,一脸嫌弃问你为什么不扔掉,你沉默,?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没必要。

某次从亲戚家回家的晚上,你抱着手提袋爬上爸爸的车,听到“啪嗒”一声,你疑惑地回头,可是天太黑,什么也瞧不见。

爸爸催你赶紧关门,他要赶前面的绿灯,你只好合上。

心里却怎么也不舒服,好似有东西遗落在那条马路。

你摸索着打开后车灯,去扒拉自己的手提包,与记忆中的做对比,发现那支笔不见了。

你趴上后备箱,试图通过后车窗去找寻那支笔,但窗外漆漆,外边只有一个个刺眼的汽车的眼睛,其余什么也寻不见。

妈妈问你在找什么,你坐回去,说没什么。

静静坐了好一会,耳边晃过一声又一声的车响声,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了又变,你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那支笔,它永远地躺在了那个地方。

你在文具店去找同样的笔,但因为商品迭新太快,它那一版早就退市了。

你在文具店转了好几圈,抓着书包带,茫然地立在琳琅满目的架子前,最后,你往文具袋里新添了一支外装花哨的中性笔。

早就看不惯你老笔的同桌惊叹一声,你终于换笔了!你还是从前寡淡的表情,淡淡地“嗯”一声。

只是一支笔而已。

你用新笔在课堂上记笔记,光滑的笔身在手里转了又转,上下找寻舒服的握笔位置,调整书写的角度,怎么也用不惯。

大概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你只这么默默想着,偶尔,会想要重新握住那支陪伴你很多年的锈迹斑斑的笔。

你鲜少做梦,仅有非常偶尔的时候,你会梦到那支笔,在黑暗的夜里孤零零躺在刷了漆的油柏路上,它默默无闻地躺着,直到驶过一辆闪着前灯的小汽车,将它无法动弹的笔身碾成两半。

你现在也偶尔做梦。

只不过梦到的不是笔,而是棕毛先生与阿帕基。

偶尔的偶尔,也会有漂亮明艳地笑着的布加拉提,与另一个严肃得如岩雕的布加拉提。

“下雨……”

你的指尖点着车窗玻璃上的小小斑点,回忆起下雨的时候。

沉默且严苛的布妈咪会打着伞接送你,因为你总是不带伞,而他已经懒得说你。

说了你也不长记性。

他通常都没话,你也不与他多说。这条路漫长而又沉默,你贴着他的手臂,眼前是他手里握着的伞杆,耳边是鞋子踏中水坑、伞面被雨滴敲响的此起彼伏的击打。

『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

『福葛今天教的知识难吗?』

『还行。』

……

“布加拉提……”

『嗯?怎么了?』正在开车的布加拉提回应。

『……没。』是你自己一不小心唤了出来。

“……”

布加拉提的手指弹了一下方向盘,你很明显听到发自他喉咙里那种既无奈又有些压抑的懊恼声。

“l&039;atosfera?è?un?peatono?sepre?stati?si??”

米斯达在对乔鲁诺说悄悄话,布加拉提咳嗽一声,米斯达绷住嘴。

双目仍望着窗外,耳畔是风与草叶的婆娑、汽车白噪的嗡鸣,你闭上眼。

浅浅做了一个白日梦。

白日梦里,你做了所有你不可能做出的事,一点也不怯场地做好了每一次自我介绍与演讲,毫不犹豫地参加同学邀请的各种聚会,生日时不是自己过,而是邀请了毕业以后就没联系过的曾经的好友,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玩闹,把好不容易布置好的聚会场地搞得一团糟……

你与棕毛先生谈了一场恋爱,棕毛先生把买来的皮卡丘氢气球系到你的无名指上,这样你喜欢的皮卡丘就不会飞走……

妈咪室友们在视频通话里祝福你们,说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看到你谈恋爱,比太阳长树上还要稀奇,她们应该去买彩票!

阿帕基收拾行李,他打算去远行,你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在他出门的时候,你拽住他,问他要不要再留下吃一顿饭……

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度过圆满的一生。

你睁开眼,感觉自己是在微笑,目光凝聚在车窗,倒映出的却是已经流经下颌的水珠。

明明是很美好的幻想。

你默默抬起手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水,余下的等它自己干。

福葛突然扭过来,问你怎么哭了,难道经期来了?

你下意识摸了把下面,没有月经的感觉,回复没来。

话说小草莓是怎么从那个刁钻的角度看到你流泪的?

“哦——!”

米斯达猛地捂上眼睛,把头别一边去。乔鲁诺也低着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cazzo”

福葛也捂上自己的眼睛,深呼吸好几次,叫你不要那个样子。

你不明所以。

小草莓语气异常艰难地问,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经期有没有来?为什么要伸手摸……

你简直匪夷所思,不摸怎么知道?你又不能在这里脱裤子看,当然只能摸了啊。

听你这么说,乔鲁诺都倒吸一口气,米斯达还是瘫着,一动不动。

『怎么会不知……女性感觉不到自己经期来临吗?』

『感觉不到呀,它只是在流血,不痛也没有经前反应的话,就是不知道的。』

你认真给小草莓科普。

福葛的脸色这才勉强缓和过来,表示是他想当然了。

你对此表示理解。

『不对,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福葛终于发现自己被你带跑偏,『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哭——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哭了。』

你也不知道。

『是它自己流的,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

你这样说。

福葛看了你一会,神情复杂,点点头,眼神从你脸上移开,向你道歉,『是我反应过激了。』

你觉得福葛一直很过激。

一旦你的行为让他不满意,他就会控制不住情绪,而你最擅长的事就是不让人满意。

连温柔的布妈咪都会被你搞得心态不稳,开朗的米斯达也会被你弄自闭,乖巧的乔鲁诺也会无言以对,你可真是个点火小能手!

但这几个人不会批评你,唯有福葛会,你敢肯定,自己百分之八十的抑郁是由经常打击人的草莓老师造成的。

这样下去不行,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你必须改变点什么。

『亲爱的小草莓老师。』

你的语气万分深沉,『我认为我们需要挑明一点。』

小草莓蜜糖一般的双目转向你,仍然保持他那忧郁且复杂的神情。

『我不可能事事都让你满意。』你直言道,『我就是这个样子,不可能因为你一直批评我就能变成另一副模样。』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有不妥,你可以心平气和地告诉我,而不是一上来就质问我。事实上每次你冲我发脾气,我都不明白你不满的地方在哪。』

福葛表情更加不好,面部肌肉跳了一下,张口想说什么,又憋住了。

『我们可以好好沟通。』你慢吞吞地讲,『你总是逼我学习,我都没有对你发脾气,而我走路绊一脚,你就要说我一顿,是不是不大公平?』

『我只是想让你长个记性……』

福葛忍不住插嘴,但他明白你的意思,遮住嘴不说了。

『你可以和平一点对我说。』你温柔地坚持,『‘和平’,不是‘核平’,好吗?』

『……我知道了。』福葛泄了口气,垂下脑袋,语气闷闷的,『对不起。』

他重复对你道歉,『我不是故意想为难你,对不起,你说得对,我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这样以后挨批的次数就变少了吧!你在心里小小地雀跃。

紧挨着你的乔鲁诺同学沉思片刻,倾身去对福葛说几句,结果被福葛老师怼了一顿。

米斯达囔囔一声“doppio?standard”。

乔鲁诺坐回身子,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失望的神色,一如既往的镇定。

你可怜地看他一眼,乔鲁诺挨福葛的骂可不比你少。

没人再讲话,你又困了,高温让你像条烘蔫的鱼干,没有精神。

你抱住枕头打算继续睡,这时,米斯达突然问你《魔法少女小圆》在哪能看。

严重怀疑米教练是不是故意不让你睡。

『那是二零一零年左右的动画……』你嘴里含含糊糊。

『……二零一零年?!』米斯达的脑子仿佛待机了,随后大叫道,『你在逗我!现在才2000年!』

『对……零五零六,或者一一、一二吧……大概……』

你要睡过去了。

『等等!别睡!你到底在说啥?!』米教练已晕。

“……啊。”

你突然意识到了,『我没告诉过你们吗?我是穿越的。』

『……你说啥?』这下不止米斯达,福葛也懵了。

你勉强睁眼清醒一会,告诉他们,自己来自2019年,按年份来算,你今年才刚出生,实际上要比他们小上十几岁,在正常的时间里,他们其实是一群大叔。

“???”

车里沉默好几秒,闷热的空气里又仿佛塞满了问号。

福葛和米斯达都表示不信,乔鲁诺脸上仅有一点小惊讶的表情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米斯达觉得你一定在逗他,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福葛表示你要摆出证据,否则他才不会信这种不合常理的事。

一直安静开车的布加拉提此时加入话题,他能证明,随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你的智能手机,福葛讶然接过。

三个小男生开始围起来研究已经亏电的智能手机。

你觉得这一幕有点滑稽,向布加拉提要来画画本,给这一刻画一幅。

他们捣鼓了将近半个小时,甚至将你的手机分尸。

你早就画完了,沉默地盯着自己手机可怜的零件,乔鲁诺保证他绝对能将你的手机还原。

接着又懵逼地回应福葛关于这部手机用电的情况,你是一问三不知。

福葛表示姑且相信你是从未来来的,但是要等到他把手机开启才能完全印证。你对此大为震撼,福葛居然有办法把电充上!

草莓老师讲起他的猜想与实验,你只能听出一些耳熟的物理电学的名词,其余一概不懂。

米斯达也大脑放空,跟你一起痴呆,只有乔鲁诺还能跟上福葛的说明,时不时点头。

米教练闲得没事干,问你十几年后是什么样,这你可有东西说了,给他们讲起二十一世纪网络的发展、vr与机器人与ai的发展,给他们描述4k全彩高清智能电视机,智能手机、汽车、电脑芯片,手机支付、无人机快递……

他们都听呆了,尤其是米斯达和福葛,一个劲地问你那些具体都是什么东西,惊叹十几年后的未来简直像另一个世界,太奇妙了。

福葛问你那几年有没有重大事件,可你一直对与人相关的事件漠不关心,努力想了想,回答霍金去世了。

小草莓的表情看上去被雷劈了一样,难以接受,他的心灵好似受到了重大打击。

你继续说比利海灵顿也去世了。

『那是谁……?』

你解释比利海灵顿是被称为“王”的男人,他在二次元鬼畜区的地位就如同二次元音乐界的初音未来。

『二次元?鬼畜?初音未来又是谁?』

你:……

你给这群超能力黑手党讲解什么叫做虚拟歌姬,以及什么叫做二次元与鬼畜。

众人听罢,感叹起未来的世界真丰富,听你讲这些就像在听科幻电影,一点也不真实。

而你现在就觉得很迷幻,如同在听一群魔法师感慨科技的伟大……

米斯达还隔着乔鲁诺扯着你问东问西,你被迫回忆起以前的大学生活,但实际上你除了睡觉吃饭完成学业,就只有泡网络以及被室友拉出去蹦迪逛夜市……

『女孩子半夜还敢在外边晃悠,你们那儿治安还真是好。』福葛老师评价。

『伊甸园啊,我也想去看看!』米斯达一副向往的表情。

你表示不至于,只是因为死宅外出都比较慎重——你从不去可疑的地方,遇到有问题的人也直接躲开,所以能规避风险……顺便一头栽进抱枕里,跟他们道晚安。

『等等,为什么讲这么多话你还是要睡啊!』

总之你睡了一大觉。

抵达目的地,你被米斯达捞起来,米斯达扬言你再不醒就要亲你了,你睁开眼,充满怨念地盯着他。

去酒店的路上,福葛告诉你从明天开始就要教你意大利语,你瞬间清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在这里生活这么久,应该知道大部分人其实不会英语,要是想在这里过得顺利,还是要学意大利语。』

“……”

你现在的眼神仿佛要把谆谆教诲的小草莓绞杀。

纵使万般不情愿,你也不得不承认老师说得对。

除了愿意完全包容你语言问题的这几名黑帮分子外,就只有棕毛先生与第一年的邻居先生待你很好,即便是厨房师傅,一开始也对你这个华人各种看不惯。

按照某些你常顾的菜摊老板所言——来这么久都不会意大利语,滚回你的□□(国家的歧视词汇,此处打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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